许还有其他的事情)是必要的,我本想略过它的。可无论如何,我无法描述自己是如何走到小屋的前门的。不知怎的,尽管我有把自己往回拉的那种厌恶感和沮丧感,尽管有挡在我面前的一堵无形的拒斥之墙,尽管向前迈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尽管一束无害的树篱碰到我的脸时我差点叫了起来,我还是穿过大门,走上一条小道。我在那里捶门,摇门把手,喊他让我进去,好像是不让进我就没法活了。
没人应答除了我自己弄出声音的回声外,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门环上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飞舞。我猜,那肯定是一个便条。划火柴读便条时,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开始抖动得那么厉害。火柴灭了后,我才意识到夜已变得多么黑暗。尝试了好几次,我才读到了便条。“对不起,不得不去剑桥,要晚班车才能回来。食品柜里有吃的,床铺在你平常住的那间房里。不要等我吃晚饭,除非你想等。埃兰。”已经几次向我袭来的撤退的冲动再次带着魔鬼般的暴力立刻跃上我心头。我可以从这里撤退,撤退的确使我动心。我的机会来了。如果有人指望我走进那屋子,独自在那里坐几个小时,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然而,脑子里一想到回程,我又胆怯了。再走过那条山毛榉林荫道(现在真的很黑了),把这座屋子甩在身后(我有个奇怪的感觉,觉得它会跟着我),这主意可不那么吸引人。于是,我希望能想出个更好的主意某种明智的、不让兰塞姆失望之举。至少我可以试试推门,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上锁。我试了试,真没锁。须臾间,我发现自己已在屋里并砰地关上了门,我几乎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屋里很黑,也很暖和。我摸索着朝前走了几步,但有什么东西硬硬地撞在我的胫骨上,我跌倒了。我静静地坐了几秒钟,揉搓着腿。我想我是很清楚兰塞姆客厅的布局的,想象不出到底撞上了什么。我立即从口袋里摸出火柴,想擦着一根照个亮。火柴头飞了出去。我踩灭了它,用鼻子嗅了嗅,确保它不要在地毯上闷烧起来。我刚一嗅,就觉察到房间里的异味。我这辈子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气味。它不仅不像常见的家庭气味或化学品的气味,而且根本就不是任何化学品的气味。我又划了一根火柴。它忽闪了一下,几乎立刻就灭了这不能说不正常,因为我正坐在门垫上,就算造得比兰塞姆小屋好的屋子也鲜有不透风的前门。除了能看到我自己为护火苗而弯成杯状的手掌外,什么也没看到。显然,我不能待在门那里。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摸索着往前走,但立刻就碰到一个障碍一个比我膝盖稍高的又滑又冷的东西。摸着它时我意识到气味就是它发出的。我顺着它向左前方摸索,最后到了终端。它似乎有几个立面,我描述不出它的形状。反正不是桌子,因为没桌面。有些像用手沿着类似矮墙顶端摸索的感觉大拇指在外,其他指头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如果摸着像木头,我会说它是一个大货箱。可它不是木头的。有一会儿,我觉得它是湿的,但马上又确定我是把凉错当做潮湿了。摸索到头后,我划着了第三根火柴。
我看到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很像冰的东西。一个很长很大的东西,像个箱子一个敞开的箱子,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我一时说不上来的形状。它大得可以放进去一个人。我后退一步,想把点着的火柴举高些,以便能看得更全面些,但立刻被身后的什么东西绊倒了。我发现自己在黑暗中趴着,但不是趴在地毯上,而是趴在那个有异味的冰冷的东西上。这里到底还有多少讨厌的玩意儿啊?
我正准备起来在这个房间全面搜索蜡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兰塞姆的名字。几乎同时,但又不完全同时,我看到了老早就害怕见到的东西。我听到了兰塞姆的名字,但我不想说我听到一个人的嗓音喊出了兰塞姆的名字。令人震惊的是,那声音不像是嗓音。我觉得那声音完全清晰,甚至相当漂亮。但是,如果你理解我的意思,那不是发音器官发出的声音。我认为我们能清楚感觉出来动物的嗓音(包括作为动物的人的嗓音)和其他声音的不同,尽管很难详细说明。每种嗓音里都会显示出血性、肺以及温暖潮湿的口腔的特征,但这个声音里没有。那两个音节听起来更像是在乐器上弹奏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然而,听起来也非机械之声。机器是我们用自然材料造出来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似乎更像是岩石,或晶体,或光本身在说话。它从我的胸部穿过到腹股沟,给我的感觉就像爬悬崖时以为自己一脚踏空时那样心猛地一缩。
那是我所听到的。我所见到的不过是一束微弱的光柱。我想它当时并没有在地板或天花板上形成一个光圈,但现在也不敢肯定了。它对周围的照明强度确实很弱。至此,一切还算顺利。但有两种特征很难把握。一是颜色。我看到那个东西时,我可以明确地肯定那是白色的或彩色的;但无论怎么回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试图把它归为蓝色、金黄、紫罗兰和红色,但哪个也对不上号。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视觉经历呢,怎么过后马上就想不起来呢?罢了,这个我就不尝试解释了。另外一点是它的角度。它与地板之间的角度不对。但是,我这话刚出口,我就得立刻补充说这样的表达是后来才想到的。当时实际感觉到的是,那个光柱是垂直的,但地板不是水平的整个房间似乎是倾斜的,好像在一艘轮船上。我的印象(不管是怎么产生的)是那家伙有一个地球之外的水平参照系和一整套方向系统,它的出现一下子就把一个外部系统强加于我,颠覆了我的地球水平参照系。我丝毫也不怀疑自己见到了一个艾迪尔,也不怎么怀疑自己看到的是火星之王马拉坎德拉的奥亚撒。既然事情已发生,我也就不再处于极度的惊慌失措之中了。说实在的,在某些方面,我的感受不那么令人愉快。它显然是没器官的。智力存在于这个单质的光柱里,但又和这个光柱不相干,一点也不像我们的意识与大脑及神经那样相关,知道这些使人深感不安。[3]我们的分类不适合它。我们通常对有生命的动物和无生命物体所做出的反应在这里同样不合适。还有在进入小屋前的那些疑问,比如,这些生物是朋友还是敌人?兰塞姆是位先驱还是受骗者?这些疑问在那一刻全消失了。我的恐惧是另外一种类型的。我肯定这个生物是我们所说的“善”的生物,但不能肯定的是,我是否像先前认为的那样喜欢这种“善”。这是一种可怕的经历。既然你所怕的是某种恶的东西,你可能还希望善可以救你。但是,假如费了很大劲走到了善跟前,却发现它也同样可怕呢?要是你要的食物最终成了你正好不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