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 章

  ,而不是咆哮声。一道闪电闪过,紧接着又是一道,他整个被风暴包围着。大片大片的紫色云在他与天空之间快速飘过。还没见几个雨滴,一场他从未见过的大雨就来了。他看不到雨的线条,头顶上的水连成一片,似乎仅逊于大海的绵延。他觉得呼吸困难。闪电一直不停。在闪电间隔,他环顾四方(除了有云的地方外),看到了一个彻底变样的世界。这世界似乎处在一个彩虹的中心,或者说处于五彩缤纷的云蒸霞蔚之中。空中的水正把海和天空变成电闪雷鸣、翻江倒海、浑然一体的透明体。他感到眼花缭乱,第一次感到有点害怕。在闪电之下,他只能看到刚才看到的世界尽头的那根绿柱子。哪里也见不着陆地,视野之内连海岸的影子也没有。

  雷声震耳欲聋,空气稀薄。各色各样的东西皆随雨而下显然是有生命的。它们看起来像异常轻盈优雅的青蛙轻飘飘的青蛙,是蜻蜓的颜色。但他处境不妙,无心细细观察。他感到了虚脱的初期症候,彻底被这大气中缤纷的颜色给弄得眼花缭乱,不知所措。这种情形持续了多长时间,他已说不清了,但他准确地记得,他所注意到的下一个情形是浪在变小。他感觉在接近那水山的尽头,正朝下俯瞰。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无法到达底下这个地方。与他刚到达时遇到的海水相比,这原本似乎是平静的水,在他冲下去时,总是变成稍小一点的浪。周围似乎有许多漂浮物,从远处望去,像是一个群岛。但更靠近时,他总发现这些漂浮物之下的浪崎岖不平,漂浮物更像一支舰队。终于,大浪无疑减弱了。雨停了。浪也只有大西洋的浪那么高了。彩虹的颜色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澄明,金色的天空先是胆怯地从它们中穿透过来,然后又全方位地立稳脚跟。浪变得更小。他可以开始自由呼吸了。但现在他真的累了,而且觉得闲下来也很可怕。

  仅几百码外,一大片漂浮物在随浪侧向移动。他眼巴巴地望着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爬到其中一个东西上休息一下。他肯定地认为,那些不过是草垫,或水下森林最上面的枝梢,肯定支撑不住他。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盯着的那块漂浮物跃到了一个浪头上,介于他和天空之间。它不是平的,茶色的表面上有一连串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羽毛状的东西。在金色天顶的暗光的映衬下,它们看起来有点儿黑。当携带它们的那个东西从浪尖上滚过去时,它们都倒向一边,沉没了,不见了踪影。但马上又来了一个,从不到三十码的远处朝他压来。他用力冲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是那么疼痛无力。他感受到了第一阵真正的恐惧。快接近它时,他发现,无疑它已结束于一种植物性物质的边缘处。实际上,它拖着一圈暗红色的管子、细绳和气囊。他伸手去抓它们,但发现还不够近。他开始拼命地游,因为那东西正以每小时十英里的速度超过他。他再次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把像鞭子一样的红绳子,但它们马上又从他手里挣脱了,差点勒伤了他的手。他立即猛冲到它们之中,疯狂地在前面乱抓一通。一眨眼工夫,他就落在一种有咕嘟冒泡的管子和噼里啪啦爆炸的气囊的蔬菜汤里了。此后,他的手抓到了前面更结实的东西好像是很软的木头。再后来,他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到了坚硬的表面上。他的呼吸几乎是被挤出来的,一只膝盖也被擦伤了。他又往前爬了一英寸左右。的确,现在没有什么疑问了,人无法从中穿过,只能躺在它上面。

  他一定脸朝下地趴了好长一段时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在开始重新观察周围环境前,他总算得到了很好的休息。他的第一个发现是自己躺在干爽的表面上。经过检查后发现这是由一种很像石南花的东西构成的,只是颜色是黄铜色的。他用手指随意抠抠,发现有可以抠动的东西,类似干土,但很少,因为他马上就抠到了由纤维交织而成的坚硬的底部。他打了个滚儿。就在打滚儿时,他发现他躺在上面的这个东西表面有极好的弹性。比石南花这类植物的弹性强多了,它让人感觉植被下面的整个浮岛就是一种垫子。他转身朝“内陆”(如果用词准确的话)看。乍一看,那很像是一块地。他抬头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幽静的峡谷,是黄铜色的谷底,两边是被五彩缤纷的森林覆盖的缓坡。但就在这时,峡谷变成了一道长长的黄铜色的山脊,两边坡上的树都是斜着朝下长的。他当然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他说当时还是被惊吓得想吐。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东西真的像一块地,有山丘有谷地,他甚至忘了它是漂浮着的或许可以说是一个岛。但对那些每分钟都在改变位置的山丘和谷地而言,恐怕只有电影放映机可以做出它们的等高线地图。那就是皮尔兰德拉上浮岛的本质特点。如果忽略颜色和形状的不断变换,一张它们的照片会让人误以为那是我们自己世界的风景,但实际上很不相同,因为它们看着像土地一样干爽肥沃,但它们唯一的形状只是下面无常的水的形状。然而,陆地一样的外表对他的诱惑还是难以抵制的。虽然他现在脑子清醒地知道目前在发生着什么,但兰塞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肌ròu和神经。他想站起来朝“内陆”走几步是下坡,然而就在他要起身时,他发现自己立刻就被脸朝下地撂倒在地,不过因为草软,所以没伤着。他爬了起来,发现他是在上陡坡,结果他又第二次跌倒。他到达以来的紧张感松弛了下来,这种喜人的松弛使他小声地笑了起来。他在柔软芳香的表面上来回打滚儿,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格格地笑了一阵子。

  此后的一两个小时他都在教自己学走路。这比适应晕船难多了,因为,不管海上发生了什么,至少甲板一直是个平面。但此时就像是在水上学走路。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离开浮岛的边缘,或者说是海岸一百码远。当他能够走五步而不倒下时,他自豪得不得了。他双手伸开,膝盖弯着,随时准备应付突然的失衡,他整个身体摇晃,收缩,像一个刚学习走钢丝的人那样。如果他不是那么软软地摔倒,如果不是跌倒后还那么令人愉快,还可以仰望金色的苍穹,听到水的无尽的温柔低语,呼吸到奇异的、沁人心脾的草香,或许他可以学得更快些。而且,在头朝下跌进一个小峡谷里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整个浮岛的中央山脉的顶峰,像鲁滨逊克鲁索那样俯视田野和森林,四下望海岸。奇怪的是,他刚想多坐几分钟,就又被阻止了,因为就在要站起来时,山峰和峡谷都又被淹没了,整个岛都变平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到达有树木的地方了。那里有羽毛般的矮植物,大约有醋栗树丛那么高,颜色似海葵。上面是高一点的植物是很怪异的树木。在他头顶上方,灰色和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