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没人用过。碗橱里的面包已经变质了。有个罐里装了半罐的牛奶,但是牛奶已经稠厚得倒不出来。马克虽然已经承认了家里没人的事实,可还是在几间屋子里跌跌撞撞了许久,凝视着这间无人的公寓里弥漫的陈腐和感伤气息。不过很显然,在这里发呆徒劳无益。马克心头徒生一股无名之火。珍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家了?或者是别人把她带走了?也许有人给他留了条子。马克从壁炉架上拿起一堆信,可这些信原本是他自己放在这里,打算回信的。然后他发现在桌上有一个信封,写着寄给温德河彼岸丁波家的丁波太太。原来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来过!马克觉得,丁波夫妇一向就不喜欢他。很可能是他们请珍和他们住在一起。然后肯定就说马克的坏话。他一定要去诺森伯兰,去见丁波。
他被丁波夫妇给惹火了,这个念头如启示一般在马克心头生出。作为一个深受伤害的丈夫,在寻找自己的夫人,大吼一番,这相对于这段时间他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生活,是个快意的解脱。在去镇上的路上,他停下来小酌。当他来到布里斯托酒吧,却看到上面贴着国研院的公告,他几乎脱口而出“啊,真该死”,然后转身走开,可他突然想起他本人就是国研院的高级官员,不是一个不能进布里斯托酒吧的老百姓。门口有人问他的身份,马克告诉他们,他们就立刻逢迎巴结起来。火炉暖暖的。这一天让他筋疲力尽,马克觉得应该喝上一大杯威士忌,然后又要了一杯。从他一开始打算向丁波夫妇大闹一场开始,他的想法已经转变,此时,转变已经彻底完成了。部分是由于艾奇斯托的状况,他内心有个想法认为,所有这些国研院显示力量的地方,都明白地说明了,说一千道一万,作为国研院的自己人比做外人要强得多,合适得多。即便现在也是如此……他是不是把这个谋杀指控的事态看得太严重了?当然了,这就是威瑟的领导风格:他喜欢让每个人都头悬利剑。这不过是个让他留在伯百利,去把珍接来的伎俩。不过,要是真的想一想,又有何不可呢?她又不能再迷迷糊糊地一个人过下去,作为一个职责重大、身居要职的人的妻子,她也要学会如何周旋在社交场上。无论如何,首先要去见那个叫丁波的。
他离开布里斯托酒吧时,按他自己的说法,感觉是焕然一新。他确实是换了个人。从此时开始,直到最终决断的那一刻,他内心这个新人飞速成长,直到消亡为止,和他自己一样,都完整丰满。他的想法从一边飞速滑到另一边,他的青春也就这样迎来了正式成人的那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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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丁波在自己的屋里说,这里是诺森伯兰学院。他刚刚辅导完今天最后一个学生,正准备这就起身去圣安妮。门打开时,他说道:“哦,是你啊,斯塔多克。”“请进。”丁波先生尽量让语气自然些,其实他对马克会突然造访很惊讶,而且看到马克本人时也大吃一惊。在他看来,斯塔多克的脸自从上次见面以来大不一样了;他长胖了,更苍白了,举止中还有一种以前未见过的粗俗。
“我来是问你珍的事,”马克说,“你知道她在哪吗?”
“我怕是不能告诉你她的地址。”丁波说。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
“我不能告诉你。”丁波说。
按马克的计划,此刻他应该开始态度转为强硬。不过他进屋之后,原先的感觉就不同了。丁波一向对他彬彬有礼,马克一直都觉得丁波不喜欢他。但这也没有让他讨厌丁波。这只是让他在丁波先生在场时,内心不安,反而口若悬河地来讨好丁波先生。马克的坏毛病里也没有睚眦必报这一点。因为马克希望人家赏识他。若是有人怠慢了他,他不会想着如何报复,而是想着说什么精彩的俏皮话,或者是一展长才,以获得那个怠慢他的人的欢心。要说他什么时候为人刁蛮,那也是对下不对上的,是针对那些弱小的和圈外人,那些恳请他关照的人,而不是对上,对那些不关照他的人。他可是个好马屁精。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马克说。
“要是你还关心你妻子的生命安危,你就不会问我她去哪了。”丁波说。
“生命安危?”
“生命安危。”丁波极为严肃地重复着。
“什么生命安危?”
“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在发生大骚乱的那天晚上,院警想抓捕她。她逃脱了,不过逃之前,已经惨遭他们的折磨。”
“折磨?你什么意思?”
“用烟头烫她。”
“这就是我为啥来找她,”马克说,“珍啊我恐怕她就要精神崩溃了。你也知道,这件事是她想象出来的。”
“处理她烧伤的大夫可不这么想。”
“天哪!”马克说,“他们真的做了?可是,你瞧……”
丁波安静地看着他,马克有话难说。
“这件坏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大吼。
“你的同事会告诉你吗?”丁波冷冷地说,“这个问题问我就怪了。你应该比我更懂得国研院是怎么行事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采取点措施?你去报警了吗?”
“向院警报警吗?”
“不是,向普通警察。”
“你真的不知道艾奇斯托已经没有普通警察了吗?”
“我想总还有些官员吧。”
“倒是有个紧急事态专员,费文思通勋爵。你好像误会了,这是个被征服和占领的城市啊。”
“老天啊,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丁波说。
此刻,马克突然看到了在丁波眼中,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许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让他喘不上气。
“听着,你不会……这太荒唐了!你不会以为我知道这件事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找了警察来折磨我自己的妻子吧!”他开始是用了羞愤成怒的语调,最后还想加点打趣的意味。要是丁波能有点笑意就好了:只要能让这个谈话别这么僵。
但是丁波一言不发,他的表情也依然严肃。实际上,他自己也没那么肯定,马克会不会沉沦到那种地步,但出于怜悯,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马克说,“可我没想到你的反感这么强烈。”丁波还是闭口不言,不过其中的原因马克猜不到。原因是马克的话直指丁波的内心。丁波的良知多年以来常自责对马克不够宽容,他也内心矛盾,想改变这一点。现在他又在矛盾了。
“好吧,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一定要你告诉我珍在哪里。”在沉默了几秒后,马克冷冷地说。
“你想把她弄去伯百利吗?”
马克畏缩了。似乎丁波先生能够看穿半小时前马克在布里斯托酒吧打的是什么主意。
“丁波,我看我没必要被你这样盘问,我的妻子在哪?”他说。
“我没有资格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