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不在我家,也不受我的庇护。她很好,很快乐也很安全。如果你对她是否幸福还有一点点的在乎,你就不要打算去联系她。”
“我究竟是个麻风病人,还是个罪犯?甚至让我知道她的地址都不行吗?”
“对不起。你是国研院的一员,而侮辱她、折磨她和逮捕她的正是国研院。自从她逃出来以后,之所以没人来找她,是因为你的同事们不知道她在哪。”
“如果这真是国研院的警察干的,你以为我不会找他们好好理论理论吗?真该死,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我但愿你在国研院里只是个小卒。如果你没有权力,你就不能保护她。如果你有权力,那你就和国研院的政策是一丘之貉。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会帮你找到珍在哪儿的。”
“太荒唐了,”马克说,“虽说我眼下是碰巧在国研院有个饭碗,可你是了解我的。”
“我不了解你。”丁波说,“我对你的动机和目的一无所知。”
马克感觉,丁波看着他的表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轻蔑,而是到了嫌恶的地步,这让被看的人如坐针毡就好像他是什么秽物,体面的人看到时满怀羞耻,假装视而不见。马克这么想,是完全错了。实际上,他的出现,让丁波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丁波强忍着不去憎恨和厌恶马克,首先是不要让自己沉湎于憎恶,由于强忍着,他的脸严肃得发僵,丁波可是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依然是彼此误解的。
“一定有什么地方错得离谱了。”马克说,“我跟你说,我会彻底调查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大吵大闹。我想肯定是有些新招的警察喝多了之类。我会整垮他。我”
“是你们警察的头,哈德卡索小姐自己干的。”
“好得很,那我就整垮她。你难道以为我会息事宁人?肯定有误会,不可能……”
“你和哈德卡索小姐很熟吗?”丁波问。马克沉默了。他以为丁波先生看到他的心底(这点是大错特错),看出马克其实认定了做这事的人就是哈德卡索小姐,而让哈德卡索小姐向马克交代这事,除非地球停转。
突然之间,丁波僵硬的表情松动了,他的声音也随之大为不同:“你有手段能问责她吗?你已经如此接近伯百利的核心了吗?要真是这样,那你就等于承认了是你谋杀了辛吉斯特,谋杀了康普顿。要真是这样,那就是你下令在车站后面的小屋那边强奸了玛丽普雷斯科特,又把她乱棒打死。是你批准了把那些罪犯货真价实的罪犯,和他们碰碰手我都嫌脏,那些罪犯被我们英国的法官审判,根据英国陪审团的裁决,关到监狱里,又被从监狱里提到伯百利,国研院无限期地把他们放出来,无法无天,不管干出些什么折磨人和袭击人的勾当,你们都称之为拯救性的处理。就是你让两千户家庭流离失所,从这里直到伯明翰或者伍斯特处处皆是,将他们暴尸于沟壑。就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普雷斯、罗利和科宁汉姆(他已经是八旬老人了)被捕,他们现在又在哪里。要是你真的是国研院的高层,那我不但不会把珍交给你,我连我的狗都不会交给你。”
“真真的,”马克说,“这太荒唐了。我知道有一两件事做得确实粗暴。你从警察队伍里总能找到几个坏种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可是我想说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该负责,对国研院官员们所做的每一件恶行负责或者是黄色小报上大肆鼓吹的那种恶行?”
“你还敢说黄色小报!”丁波大吼一声,马克觉得他仿佛比刚才高大了许多,“你说的是什么屁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控制了这个国家的每家报纸,只有一家例外?就是这唯一的一份,今天早上也没有出版。因为印刷机在罢工的时候给弄走了。那些可怜的糊涂蛋说他们再也不印刷攻击人民的研究院的报道了。其他报纸上那些连篇谎话从何而来,你比我更清楚。”
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马克虽然在那个残酷无情的地方生活了那么久,却很少直面真正的愤怒。他所接触的是层出不穷的阴谋,搞阴谋的方式也是斥责、嘲笑和口蜜腹剑。可丁波这个长辈的面容和双眼却让马克无法呼吸,勇气尽失。在伯百利,当研究院的行动在外面激起反抗时,他们常戏称这些反抗为“哭天抹泪”或者“大惊小怪”。马克从来没有意识到,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所谓“哭天抹泪”或者“大惊小怪”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告诉你我对此一无所知,”马克吼着,“真该死,我才是受害者啊。你说话的样子,搞得大家都会以为是你的妻子遭到了虐待。”
“我的妻子也有可能遭到虐待,有这个可能。可能是英格兰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她是个女人,一个公民,和她是谁的妻子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我要查个翻天覆地。我要搞死那个折磨珍的混蛋贱女人,就算要搞垮整个国研院也无所谓。”
丁波一言不发。马克知道丁波看出来他在说大话。可是马克不能不说,要是他不怒吼,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件事我不会忍气吞声,”他咆哮道,“我要从国研院辞职。”
“你是说真的吗?”丁波突然投来锐利的一瞥。马克此时头脑一片混乱,虚荣心受伤,各种担忧、恐惧和羞耻也扰攘不定。丁波的这一瞥又让他感觉是满含责难,让他难以忍受。其实,这一瞥倒是丁波又生出了希望:真正的慈悲心总是不放弃希望的。但是也不失警惕;在希望和警惕之间,丁波再次陷入沉默。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马克说,脸上本能地现出雄赳赳的、深受伤害的表情,以前在校长办公室里,他这一套把戏玩得炉火纯青。
丁波是个诚实的人。“是的”,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我不太相信你。”
马克耸耸肩,转过身去。
“斯塔多克,”丁波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干蠢事,戴高帽子了。也许没过几分钟我们俩都会死于非命。可能有人跟踪你来到学院。我本人无论如何也不想在咽气的时候还满嘴客气奉迎。我确实不信任你。为什么要信任你呢?你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人的帮凶(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你今天下午来找我,可能就是个陷阱。”
“你就把我看成这种货色吗?”马克说。
“别说废话了!”丁波说,“别再装腔作势,逢场作戏了,消停一分钟吧。你算是什么人,也敢说这种话?在此之前,国研院所招降的人可比你我都好。史垂克曾是个好人。费罗斯特拉多甚至是个伟大的天才。即便是阿尔卡山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们的头是何许人也开始也不过是个杀人犯而已:那也比他现在的处境强多了。你算什么人,就能例外?”
马克倒吸一口凉气。他发现丁波对国研院有多了解之后,对形势的总判断就突然混乱了。他脑中毫无头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