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志力是经过多年锻炼的。
“我们用朋友这个词来形容这两只动物,”迈克菲说,“我想我们是有些太拟人化了。人们难免会幻想它们有人类的人格。可是这一点毫无证据。”
“那她亲近他是为什么呢?”艾薇问。
“喔,”迈克菲说,“可能是想暖和她在那就能避开风口。在一个熟悉的动物边上,也会有某种安全感。同时也很有可能有某些模糊的、转变了的性冲动。”
“说真的,迈克菲先生,你这么说两只不会说话的动物,真是可耻。我肯定没有见过平奇做过或者巴尔蒂图德先生,这可怜的家伙”艾薇大为恼火。
“我说的是转变了的。”迈克菲冷冷地打断她,“而且,他们也喜欢皮毛互相摩挲,以此去除寄生虫造成的瘙痒。现在,你看”
“如果你是说它们身上长跳蚤,你和大家都知道,它们身上没有寄生虫。”艾薇说,她这次可有理,因为正是迈克菲本人每月一次套上工装裤,在浴室里郑重其事地给巴尔蒂图德先生从尾巴到鼻子全打满肥皂,一桶接一桶地把温水从熊头上浇下,最后还要给它烘干这要忙上整整一天,迈克菲还不让别人帮忙。
“您怎么看,先生?”艾薇说,看着导师。
“我?我觉得迈克菲是在动物的生活中无中生有地画出界限,还打算判定平奇和巴尔蒂图德的感情算是界限的哪一边。只有人类才能区分生理渴望和感情正如只有神灵才能分清感情和慈悲心。猫和熊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感情或生理渴望之中的任何一种:而是不可分的一回事,其中既有我们所谓的友情的萌芽,也有所谓生理冲动的萌芽。但都没有达到那个层次,这就是巴菲尔德所谓的‘古老的合二为一’。”[3]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它们俩爱待在一起。”迈克菲说。
“哦,这是我说的。”麦格斯太太立刻反击。
“这个问题值得一提,导师先生,”迈克菲说,“因为我认为这一点指出了我们这整套班子本质上的虚伪。”
格雷斯艾恩伍德本来半闭着眼睛坐着,此时突然睁大了眼,紧盯着爱尔兰人,丁波太太也侧过身子,对着卡米拉耳语:“我真希望迈克菲先生能听一句劝,去睡觉。他在此时说这种话真让人受不了。”
“你是什么意思,迈克菲?”导师问。
“我是说,我们这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心态,对这类毫无理性的动物抱有某种态度,而这些动物是不可能一直保持其温和的。我说句公道话,你也从来没打算保持其温和过。熊养在这房里,总给它苹果和糖浆吃,直吃到它的肚皮快要爆开”
“哦,说得好!”麦格斯太太说,“究竟是谁总给它苹果吃呢?我就想知道这个。”
“照我看来,这熊被养在房子里,宠坏了。猪也是养在猪圈里的,然后杀了做火腿。我很想知道,从哲学的角度合理解释的话,这头熊的命运究竟会有何不同。”迈克菲说。
艾薇麦格斯迷惑地看着导师的笑脸和迈克菲不苟言笑的脸。
“我觉得这真太蠢了,谁听说过用熊来做火腿的?”她说。
迈克菲不耐烦地跺跺脚,说了句什么,先是被导师的笑声压了过去,然后一阵强风猛撼窗户,好像要将窗户吹落在地。
“这个晚上他们可遭罪了。”丁波太太说。
“我喜欢这天气,”卡米拉说,“我想出去。站在高山上。哦,我真希望你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先生。”
“你喜欢这天气?”艾薇说,“哦,我可不喜欢!你听风绕着墙角打旋。要是我一个人待着,我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即便是您就在楼上,先生。我总是想,它们您知道是什么会在这样的夜晚来拜访您。”
“它们对天气毫不在意,艾薇。”兰塞姆说。
“您知道吗?有件事我搞不懂。那些来拜访您的东西,它们真可怕。要是我觉得房子的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我就不会走近,给我一百英镑也不行。但我对那个上帝却没有这种感觉。可是难道他不是更可怕吗?您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也曾经很可怕。”导师说,“你对诸神说得很对。这些天使总体上说,不是绝大部分人的好伙伴,即便他们是好天使和好人。圣保罗[4]的文章里都写了。可是对于马莱蒂本人来说,情况就变了:使其发生改变的,是在伯利恒[5]发生的事。”
“就快要过圣诞节了。”艾薇告诉大家。
“那时候麦格斯先生就会和我们在一起了。”兰塞姆说。
“就这么一两天,先生。”艾薇说。
“那恐怕不光是风声吧?”格雷斯艾恩伍德说。
“我听起来觉得那是一匹马。”丁波太太说。
“喂!”迈克菲一跃而起,“赶快闪开,巴尔蒂图德先生,让我穿上胶靴。又是布劳德家的那两匹马,又在乱踩我的芹菜地了。要是你让我老早就去报警就好了。这人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两匹马老老实实地关着”他边说话边套着橡胶雨衣,说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卡米拉,请给我拐杖。”兰塞姆说,“回来,迈克菲。我们一起到门口去,你和我,女士们都不要动。”
在座的人中,有些从来没有见过导师有这种表情。四个女人静静坐着,好像变成了石头,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兰塞姆和迈克菲独自站在餐具室里。后门连着门铰链,在风中摇晃不已,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敲门。
“现在开门,你也躲在门后。”兰塞姆说。
迈克菲拔了一下门栓。然后,无论他本人是否有心服从导师的命令(这一点永远也搞不清了),暴风就冲开大门,撞到墙上,他本人也顿时被压在门后。兰塞姆一动不动,拄着拐杖向前探身,借着餐具室里的灯光,看到漆黑一片中有匹高头大马的身影。马浑身是汗,黄牙毕露,鼻孔张大发红,耳朵贴着脑袋,眼睛如火炭燃烧。马直驰到门口,蹄子甚至都搁在门槛上。马身上既没有马鞍,也没有马镫或笼头;可就在此时,一个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此人看起来极其高大健壮,几乎是个巨汉。他微微发赤的胡须和头发被风吹得满脸都是,很难看出来者何人;直到他上前一步,兰塞姆才注意到他的衣着一件褴褛不堪、尺寸太小的卡其布大衣,鼓鼓囊囊的裤子,还有露出大脚趾的靴子。
◆◆
在伯百利的一间大屋里,炉火明亮,葡萄酒和银餐具在靠墙的桌子上熠熠闪光,一张大床居于正中,副总监意味深长地沉默着,看着四个年轻人恭恭敬敬,像大夫一样小心翼翼地抬进一具沉甸甸的担架。他们揭开毯子,将担架上的人放在床上,威瑟的嘴就张得更大了。他兴趣很浓,甚至有一瞬间他脸上那种模糊的表情都变得有条有理起来,像是个普通人了。他所见的是一个裸体的人,还活着,不过显然还没清醒。威瑟让仆人们在那人脚边放上热水瓶,脑袋下垫上枕头:仆人做完就退下去了。威瑟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