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桥坏?”簪獬怀疑自己没听清。
金眼珠向来一副神游天外,懵懵懂懂的模样。要不是见他还算健壮,应该能扛能提,簪獬真不想带他来了。
待在屏风壁可安全多了。
簪獬示意牧春:“把他拉出来,木头上全是尖刺,可别卡到脖子。”
簪獬问金眼珠:“你刚说什么东西?”
金眼珠指着破屋:“九窍怪,九舍怪,失调症,恶神夺走灵魂,失控的持器者,天弃殊类生……”
簪獬听得稀里糊涂,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金眼珠不言不语的时候一副高人风范,开口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牙铁更不耐烦:“五页这个憨笋!平时没看这么好管闲事,让我找到非不抽死他。”
簪獬听到身后脚步声,扭头见到缓坡奔下三人,却不是山子和向阳村村民。
来人皆穿巨竹叶编制的衣裤,头发束在脑后,发辫中插一支竹枝,佩戴羽毛和竹制配饰。三人年纪不过二十,身姿矫健灵敏,片刻就到眼前。
正是簪獬曾经见过的梭镖部人。
秋狝上前招呼,向簪獬引荐,为首的是梭镖部现任头领乌乌藜,身后一对兄妹,兄长黛黛牟,妹妹黛牟牟。
乌乌藜走到簪獬面前,十指交叉高举过头,用极其标准的口音,磕磕绊绊的说:“里正,尊使。我,是,名字,乌乌藜。”
竹海不垦者的礼仪,簪獬听狗鼻儿提过。
不垦者生活在竹林,认为一切都是竹林给予,手指结节如竹,十指交叉在胸口,是同辈见面礼,平举齐鼻则是对长辈,到额头则是对大首领。至于高举过头,则是祭祀时候的大礼。
簪獬十指交叉,以诸夏旧礼回敬。
乌乌藜讲起来由,他们去帮游魂们搬家,途中遭到飞箭部袭击。众人分散后,他们遇到部分被飞箭部屠杀部落的生还者,将他们带回家园。
乌乌藜骄傲的说:“里正尊使,降落,指引我们地方。我们,建造,新的家园。”
簪獬假装自己听懂了,露出矜持微笑。
安顿好生还者,乌乌藜带领族人到处寻找秋狝等人。
“由淇淇,猜,他们去屏风壁,她一直都聪明。”乌乌藜露出骄傲神情,压抑不住笑容。
说话间,山子带村民匆匆赶来。簪獬见她就头大,指着破小木屋问:“这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关的人呢?这么巧都跑了?”
村民紧张看向山子,山子解释:“不是,里正大人。因为岁首节,家家团聚。虽说犯了病,可也是一家子,大伙舍不得,就,就接回家过年……可能送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关好门。”
簪獬听得脑壳痛:“赶快让狗嗅嗅,先把人找回来再说。”
村民们牵着四条狗上前,两只细犬,一头狼犬,一头黄犬,还有村口那头奶白戎犬。捡了地上麻黄粗布、土布、花布、黑布鞋让狗闻。
两条细犬打猎经验丰富,黑润尖鼻一嗅,撒腿狂奔冲进林子。黄犬和奶白戎犬抢红纸片玩的不亦乐乎。狼犬朝着木屋狂吠,从碎木里面扒拉出一截血肉模糊的胳膊。
簪獬乍看没瞧清楚,被血腥味呛了一口,第二眼看了个清清楚楚,张口弯腰呕出苦水。
“里正!”
“里正?”
牙铁呵斥:“慌什么喊!水,水呢?”
众人下来的急,谁也没带水壶。“快回村里拿水,快去。”
秋狝道了一句:“我去。”转身就往坡上跑。
昨晚干粮吃完,今早就喝了几口水,簪獬吐得昏天黑地也只呕出几口酸水。
她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擦擦嘴角,摆摆手:“没事,咳,发狂病的人危险,大家不要分散,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赶快找,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回来。”
村民问:“那先找哪个?”
一个村民提议:“先不先找小蝶?我听说她,她病的不重。”
旁边村民抢白:“是倒是,不过宗弟儿年纪小,要不先找他。”
向阳村家家沾亲带故,村民关系和睦,彼此不愿相争。
如今小木屋空空,眼前积雪皑皑,满是凌乱带血的脚印令人触目惊心。谁又不担心,谁又不心乱。
簪獬不好厚此薄彼,点了点人数,剔出太年长太年幼的几人,也将金眼珠留下,分三组进林中:“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听到没?”
山子挡住簪獬:“里正,老林子里不大太平,您还是在这,我一定把人都带回来。”
簪獬瞪他:“知道不太平还不赶紧,等人死了进去收尸?”
山子口拙,懦懦让开路。
簪獬下令:“出发,天黑之前必须往回。”
“是!”
众人听命,立即出发。
簪獬这一队人多,由山子带路,牙铁和牧春、小蚕,还有刚刚加入的三名梭镖部不垦者。
向阳村缓坡和屏风山脉之间的山沟,河谷纵横,异常崎岖。即便是向阳村村民,等闲也不会进入这里。
牙铁心烦意燥,无处发泄:“那家伙就是找借口不去。里正,我说得没错吧,别看着江湖游侠似的,人鬼精着呢,肚子里全是曲曲绕绕。”
簪獬看了一眼山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忘埋汰人。”
又说:“你想多了。这三个月,那些老老少少全靠秋狝打猎养活,铁打的人也消磨了,歇歇也好。你就别计较这些了,赶紧找到五页才是正经事。”
一提五页,牙铁的脸又揪起来,踢得脚下雪渣乱飞,开口就要骂:“憨笋东西!”
走了不远,细犬不在东嗅西嗅,撒丫子狂奔到一条溪边,“汪汪汪”的叫唤。
小溪横贯,五页躺在溪边,人已经昏迷,旁边乱七八糟堆了几根树杈,火苗在风里忽大忽小。
牙铁搂起五页:“憨笋东西,给老子醒一醒!”
五页身上伤口不深,就是七零八落许多处,看得人心里发怵。
“牙铁、牧春,你们两个赶紧带五页回去。那位金眼睛擅长医术,好好跟人家说。”簪獬急声叮嘱。
牧春个头小,牙铁蹲下背上五页:“里正,人找到了,我们回去吧。”
簪獬催促他快走:“去村里等我。把人看好。”
牙铁扭头对牧春说:“保护里正。”
簪獬:“别废话,快点走。”
送走牙铁几人,簪獬对山子道:“我们走,把其他人找回来,不管有没有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子听得眼眶发红,重重点头,指着对岸:“那边有脚印,过去了。”
溪流窄小如沟渠,众人一跃而过。过了溪流,眼前就是一片茫茫密林。
山沟密林不同于竹海。
春夏之际,榧树花榈树荫如盖,扁藤细蔓缠绕树干爬过地衣苔藓,挨着蕨草莎草,等待雨后暖风吹出一簇簇红菇,木耳、紫芝。
如今厚雪枝头,树老林深不见光,原本有迹可循的脚印也消失不见。
忽地一声尖啸,似是谁在惊恐吼叫。
乌乌藜抢步上前:“我去。”
簪獬忙道:“跟着他。”
几人追赶,一拥而入钻进林子。
尖啸截然而止,簪獬更是心急如焚。林中光影昏暗,她紧握礼剑剑柄,追在队尾。
森沉蔽日,簪獬脚下一绊,耳边一声轻不可闻“咔嚓”!
什么?
簪獬只觉脖颈一凉,整个人寒毛炸立,僵在原地。那丝寒意顺着她后颈向下,似要沿脊椎骨一点一点侵入体内……
她颤颤巍巍抬手,小心翼翼触碰后颈,指尖沾到一丝冰凉的液体。
这是……
有没有毒?
簪獬头皮发麻不敢多想,悄悄伸手朝上,“器”蓄势待发。她缓缓抬头往上看——榧树枝头的积雪又掉下一块,正正砸在她脸上。
……
好气。
太丢人了!
簪獬赶紧抹掉脸上雪水,定睛再看面前杂木丛生,哪里还有人影。
簪獬气得无话可说,这些人怎么一点不听话。
前方树枝摇动,地上落了一片羽毛,林中幽黯森沉,灌木蒙茂,枝丫横伸如鬼手,影影倬倬似躲了个人影。
簪獬脚步一滞,猛地抽出礼剑:“谁?出来。”
无人回应。
簪獬拧起眉头,挥剑一指,灌木飞速生长,带刺的枝叶骤然收紧。
“扑楞~”
一只瞿如鸟受惊,冲出灌木展翅腾飞。
簪獬心中警钟长鸣,自己越来越依赖“器”了,就像那些吞噬豪麻上瘾的人,明知饮鸩止渴,却无法停下。
她垂下剑尖,大步踏过落叶。
她开口唤道:“山子?乌乌藜?小蚕?”
走了几步又喊:“山子?山子?”
无人回应,簪獬索性停下脚步。此刻转身离开,还能想办法出老林子,再往深处走,那就是泥入大海。
可别他们找到疯病人,回过头还要找我。
“找到一个!”
西侧不远处传来急呼,伴随一阵一阵吼叫。簪獬听了一会,朝声音狂奔而去。
穿林过沟,来到一处天然地陷。
这处地陷有两间屋子大小,凹进地面两刃深,成年人跳脚只能够到中间。里面四个村民各拉大网一角,另有两人手持竹篙,两根竹篙头上连了一根长绳。
网是黄麻编制的粗网,里面困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长发披身似猿似猴,全然看不清长相。
那人在粗网里左突右闯,口中嘶吼,尖爪利牙挥舞。
这就是犯疯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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