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一①自古以来,皆有边患。周之狁、汉之匈奴无论矣,降至晋、唐以迄宋、明,其间如氐、羌、羯、鲜卑、突厥、契丹、蒙古,莫不强横桀骜,至本朝而后尽隶版图。似今日边防易于措置,而不料为边患者,乃更有海外诸邦也。
间尝盱衡时势,综览坤舆②,而知今日之防边尤重于防海。以常理测之,海属外,陆属内。大海旷邈无垠,陆则有物产,有城池,得寸则己之寸,得尺则己之尺,故陆路为天下所必争,即边防为兵家所极重。譬之人身:京师腹心也,边塞则手足、皮毛、肌理也。善养身者,卫其手足,护其皮毛,固其肌理,偶有燥湿风寒,不能乘隙而入,则根本益固,神气益完。否则外感纷乘,四肢不保,一举一动,皆蹈危机,腹心虽存,岂有生理。此边防措置所以不可疏也。
况中国四边,东至库页岛,南至台、琼,西至噶什喀尔,北至外兴安岭,无一不界强邻。一有衅端,逐处可以进攻,随时可以内犯。将来设有不幸,弃玉帛而动干戈,其必由陆不由海也,无疑义矣。盖海战虽各国所长,然必远涉重洋,又不能于海中长较胜负,相持既久,仍须登陆,孤军无继,此危道也。彼西人心计最精,岂肯趋难而舍易。前此法人扰我闽防,特因失利于刘军,欲取偿于中国,我又未能随机应变,致酿兵端,非果有谋我之心也。使果有侵地之志,或分兵而虚扰,或合力以专攻,则必由陆而不由海。故〔十四卷本增:今日之〕中国之防务,防海犹可从缓,防边实为要图。
然而,边地广矣,在南则与法之越南、英之缅甸交界,在西则与印度比邻,在东北、西北由东三省、内外蒙古迤逦而至新疆,又在与俄接壤,皆强邻也。防英乎?防法乎?抑防俄乎?曰:防俄宜先。盖俄人包藏祸心,匪伊朝夕〔十四卷本增:(纵不即发,亦必阴耸日、法两国先与我开衅。逮我兵疲力倦之时,彼之西伯里亚铁路已成,必突如其来,借端渝盟),〕,为我边患亦已数见不鲜。咸丰八年,乘中国方有兵事,据我乌苏里江东之地五千里,诳占我沿边卡伦以外之地万余里。薄人之危,幸人之祸,其处心积虑可想而知。又与日本易唐太岛(即库页岛),储军械,屯重兵。近来造西伯利亚铁路,由彼得罗堡直达珲春。查铁路之造,虽所以便用兵,亦所以兴商务。是以各国铁路大都造于繁庶之造。今俄人独不惜巨款造于不毛之地,非有狡谋更何为乎?故曰防俄宜先也。
然而防俄防于西北乎?抑防于东北乎?曰:昔日以西北为急,今日以东方为重。何则?向日俄之精华富庶皆荟萃于西,故其枪炮之屯藏,部落之雄壮皆在西境。若与中国有隙,必先扰动新疆。倘西伯里亚铁路造成,则由彼国京都达我边界,调兵运械不过瞬息之间。是其今日之东路已便于西路数倍,况我京师首善之区,正居东北。故中国及今筹备防务,当先于东北之奉天、吉林、黑龙江一带,俟有余力,再兼顾新疆。此亦先难而后易,先急而后缓之道也。
且夫措置防务,非可徒托空言也,非可狃于近效也③。是宜添练防兵以联声势,建筑炮台以扼要冲,赶造铁路以便营运,增设电线以灵消息。〔十四卷本增:(行军瞭望向惟专恃远镜,若无高山可踞,则所视亦复不远,虽猱升竿颠,略能瞭敌,然竿高不逾百尺,三英里之外目力穷矣。今英国兵曹拟用轻气球,高可至七、八千尺,以气之加减为升降,以代竿楼之用,凭虚俯视,百里之外宛在目前,而所视之远近迥不相侔矣。)〕而尤要者在乎多筑土垒。土垒者,防边之急务也。昔罗马称霸欧洲,大者畏威,小者向化,即以土垒之功。盖有土垒,则据高临下,敌必不克骤攻,我又借以遮避,易于伺击。明嘉靖时,西班牙王喀尔五与敌交锋,患敌之众,急筑土垒,敌不克攻。越日援兵至,遂以获胜。万历十三年,西班牙用土垒之法攻恩脱尔,亦获大胜。嗣后欧洲有三十年大战,皆以土垒之坚否,分两军之胜负。然则土垒非防边之首务哉!
尝闻罗星潭观察云:筑垒之法,必须营垒如回字形。凿四方空处之土,深五尺,累四面为墙,下厚五丈,上厚三丈。所凿低下之处修营房,两傍如街,然其街心则挖深沟回字,中心则凿池蓄水,惟留一方竖柱竿,以绳上下,而望四方。如是,则营房在土中,地高于人矣。房则盖竹木泥土,外覆城顶,后接池边,中临街心,势陡而土厚,旁高而中低。攻击以开花弹,前堕城外,后堕池中,中堕沟下。弹虽开花,于我无损。即使弹落房顶而即炸,则竹木[十四卷本增:泥]土皆软厚之物,柔能制刚,似可无虑。若用钢弹击我,则墙厚数丈,小弹亦
难穿也。西国筑土之法亦犹是欤。今东三省,崇山峻岭所在俱有,诚使扼其险要,多筑土垒,则进攻、退守绰绰有余。所谓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者,此之谓也。
虽然,武备讲矣,防务固矣,而不筹足食之道,仍不足以持久也,是非屯田不为功。屯田之法创于汉文帝,募民耕塞下,为行屯之权舆。及赵充国留屯金城,而屯田之利始普。晋、唐以还,其制屡更。有所谓军屯者,如汉武元鼎六年,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责六十万人戍田之是也。有所谓民屯者,如唐初行民屯。及天宝间,天下屯田岁收一百九十余万斛是也。有所谓商屯者,如明永乐间,下盐商输粟于边之令,每纳米二斗五升给盐一引,小米每引四斗。复令近边荒闲田地得自开垦,使永为业。商人惮转运之劳,无不自出财力,招致游民,以事耕作是也。
今东三省土壤沃饶,水泉丰溢,诚使参酌成法,择善而行,则数年后,贫瘠之区,皆可变为富庶。况以民养兵,而兵可不溃;以兵卫民,而民可无忧。兵民相依,人自为战,而边防安有不固者哉!
[注释]
①此篇五卷本原题为《防边上》。因十四卷本、八卷本增写《边防四》至《边防九》等六篇,并将《边防上》改题为《边防一》,故本篇用改动后题名。
②坤舆——语出《周易.说卦》"坤为地,...为大舆",此指大地、环球。
③狃(niú)——习惯、满足。
边防二①防边之要着,固莫急于东三省矣!其与东三省壤地相连、安危相系者,尤在朝鲜。朝鲜世守中国藩封,不侵不叛。我中国亦处之甚厚,待之独优。比来遣员理其商务,使开口岸与各国立约通商,所以抚绥之者不遗余力,诚以朝鲜与奉、吉毗连,实为东北之屏蔽。其地存则东三省之基固,其地亡则东三省之势孤。欲固东北之边,实以保朝鲜为第一策。
然保之亦有难焉者。其国小而弱,比之春秋则犹晋、楚间之郑也,比之战国则犹齐、楚间之滕也。而又不思自强,不知自奋,不能兴自然之利,不克培有用之才。其地自图们、鸭绿二江,以迄南海、巨济,袤延一千三百余里,土饶,矿产金沙尤多。俄人早已逐逐眈眈,欲踞之为外府,然后徐图东〔八卷本增:三〕省为并吞囊括之谋。日本亦有心图此久矣。是朝鲜一隅,为俄、倭所共争,亦中国所必守,然恐非中国独力所能支也。何则?朝鲜交患俄、日。俄之土地广,兵甲强,以取朝鲜不啻以虎搏犬。数年后,其铁路造至珲春,一旦有衅,添兵运饷,速于置邮。中国虽欲保之、援之,而缓不济急,纵百战百胜,恐援兵既至,而朝鲜已蹂躏不堪矣。日之对马〔八卷本增:岛)与〔八卷本增:朝鲜之〕釜山仅隔海岬数十里,朝发夕至,势类探囊。
为今之计,独力当俄、日之狡谋,不如合力以制俄、日之锋锐,此连横之策不可不讲也。其策奈何?曰:无事之日,结英吉利同心合力以拒俄、日,中英联盟则与俄、日势均力敌。两国或能知难而退,可不折一弓,不绝一矢,不伤一卒,不费一钱,而朝鲜有磐石之安,东省有金汤之固,便孰便于此者。
或谓:"英人贪诈,素轻中国,若与连衡,彼未必从,即从矣,或阳助我而阴助俄、日,或乘间窥朝鲜以取渔人之利,可奈何?"而不然也。俄人贪而无信,天下莫不知之,苟吞并朝鲜,东得志于亚洲,西必横行欧土。势同东帝,浸假而进窥〔八卷本增:波斯、土耳其、〕印度,亦英人所深忌也,故数年前有巨文岛之占踞,藉分俄势。日人得志于朝鲜,亦非英所乐闻,岂有不交中国以保朝鲜,而反助俄、日之理乎?若虑其乘间窥朝鲜,则又不然。英人商务交涉中国,财产颇巨,本无东封用兵之志,贪小利而启大害。吾知其必不为也。
况近来英国保泰持盈②,颇愿中国自强,共图拒俄之策。诚以其国势虽在欧洲,而印度、缅甸既属于英,命脉精神,皆在亚洲之内。英东方商务较各国首屈一指,其防人之攘夺也,盖无日不廑于念,虑俄并朝鲜,则东海之利权与英匹敌矣。英以香港为外府,自通商以来,缔造经营不遗余力,迄今繁华富庶遂为各岛之冠。南洋新加坡等处皆设埠头,货物之丰,闤阓之盛,俄人岂不垂涎?一旦既得朝鲜,势必旁溢横出,香港近在咫尺,岂能安枕无忧?即南洋大局,亦岂能毫无变动?不特是也,俄谋印度之心未尝一日忘,朝鲜既得,则筹饷有所,屯兵有所,不难逐渐而西。英人虽强,恐难相御。日本尝自称东方复出一英国,此言实深中英人之忌,决不愿其坐致强大也必矣。然则朝鲜之存亡,亦英国盛衰之
所系也。〔十四卷本增:朝鲜亡于日本,则日本得陇望蜀③,势必与俄力争东三省。俄强固于英不利,日强亦未必为英利也。(闻日本之志不浅,商务亦日盛,惟恐不得朝鲜、东三省等处,终为俄并,日、俄势力太相悬殊,不能久敌为虑耳。窃思日本与中国原属一家,最善合中国以御西人。昔欧洲普攻奥,已割奥地,今奥不计宿仇,与普连盟,同御俄、法,久无边衅。)曷若与英同保朝鲜?布告各国:公同保护,一若欧洲之瑞士或如埃及故事。(朝王请各大国派一大臣公同佐理,凡事会商后仍奏请裁夺。如各大臣有徇私不公忠体国者,则占三从二,照会其国,另选别位。俟国富兵强之时,即尽用土人。)无论何国不得贪其土地,最为妙著。世之〕故侈言以夷攻夷者妄也,若利害相同,则虎豹可驯而为我用,况彼亦靦然人面乎?孙武子曰: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钝而利可全也。是必于无隙之时,先与英订立密约〔十四卷本增:(昔闻英国拟与中国订立密约以拒俄,日本亦欲连衡中国,均拒而不许。方今之世俨同战国,各国多有连衡互相保护者。我中国欲仿远交近攻之法,宜速结英、德、美以拒俄、日。盖英不愿中土瓦裂以坏商务,德不愿俄、法分占中土益其富强,美立国定章不占人地,惟贪我国铁路、矿务、商务之利,或为我援,助我将材,售我船炮),〕庶俄、日均有所顾忌,不敢轻于动兵,而后朝鲜可固。朝鲜固则东三省亦固。是我保朝鲜仍不啻自保边疆也。〔十四卷本增:虽然,中国仍须发愤为雄,英国方能互相保护。若待至海疆为人蚕食,国势衰弱之时,始欲与英人订立密约,必不成矣。〕因议防边而纵论及之,世有深明大局者,当不以余言为河汉也夫④。
英东方商务较各国首屈一指,防人攘夺,日廑于怀俄并朝鲜、东三省,则黄海之利将为所攘。英于香港、南洋各岛皆设埠头,货物之盛,闤阓之众,为西人东来之咽喉,俄、法岂不垂涎。俄既逞志于中土之北,法既逞志于中土之南,势不至旁溢横出不止。香港近在咫尺,岂能安枕无忧?即南洋大局,岂能毫无变动?不特此也,俄之谋土耳其、印度久矣,法之谋暹罗、滇粤久矣。
今俄与法各得筹饷之所,屯兵之所,则并力合举,一由北而南,一由南而北。英人虽强,恐难相御。况朝鲜与日本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为日本计,亦宜速与英立约,同保朝鲜、辽东,布告各国,公同保护,一若欧洲之瑞士、比利时、土耳其故事,无论何国不得贪其土地,最为妙著。中、英、日合,非但朝鲜及中国边省可固,即日本与英之属土亦固,东方太平之局不难保矣。
夫中国地大物博,当创巨痛深之后,果能发愤自强,又得英、日维持,虽许群雄以开矿、铁路之利,国势何难复振?惟闻西伯利亚之铁路日渐展筑,然仅能至辽东、珲春。太平洋中,俄不得经岁无冰之海口,势必注意于旅顺、大连湾以为驻扎海军之地。如得旅大,贯以铁路,驻兵防守,则东三省在其掌中。俟有机可乘,彼将甘言诱约,握我利权。各国禁之不从,势必执利益均沾之说,相率效尤。
为中国计,亦宜将东三省与各国通商,作为公同保护之地。无论何国干我内政,损我主权,割我土地,不可轻许。宁被霸占,免贻口实。(土地者一国之所共,非一二人之所得私。权利者一国之所公,非一二人之所得弃。故泰西成例:无论割弃土地、抛弃权利,在局外干预之国必视其民之向背,以定其事之从违。其在咸丰七年。奥为布蹶,以三郡之地,得诸丹者,让诸布。立约曰:如北郡民不愿归,即当以其地返诸丹。咸丰十年,那伯里及恩伯立诸邦归并意大利,亦从居民之愿。英、法、俄、土干预希腊诸国事,约明约尼七岛居民,愿归希腊则可,否则不得勉强。诚以民为邦本,国家大事必顺民心也。况俄当日仗义执言,索日本还我辽东,为保东方太平起见。如食前言,恃强霸占,虽各国不以力争,未必效尤,亦贻笑天下。)否则不为埃及,必蹈波澜覆辙矣。总之,立国之道在乎审机应变,上下一心,得人行政,以图自强。若不自强,即善结邦交为虚势以阻其外,而内力消阻,恐阻我者反而噬我矣。可不惧哉?可不惧哉⑤?!
说者谓俄、日既系虎狼不可狎近,远交英人以卫属土,亦恐不能大得其力。不若听朝鲜布告各国公同保护,如欧洲之瑞士,准其自立于各大国之间,无论何国不得贪其土地,最为妙著。所说未为无见,姑附存之⑥。
昔者乐毅伐齐,必先联赵;诸葛守蜀,首尚和吴。盖有所备,必有所亲。尝考列国
争雄之世,得一国则数国必折而受盟,失一国则诸国皆从而启衅。故择交之道得,则仇敌可为外援,择交之道失,则邻援皆为仇敌。诚宜审时度势,效法前贤。上篇所论拟结英、日以拒俄,如日有异心则结英、德以拒俄、日,如法有异心则合英、德、美以拒俄、法、日,以期保护东方商务,彼此均有裨益。乃甲申年所作也。
今英以中日之战遂弃中而联日,前后异辙。我当此创巨痛深、强邻环伺之时,虽变法自强,亦不可孤立无援。亟宜与俄、德、美联,许以开矿、借款、铁路之利。不可仅与俄联,恐为其所陷也。
尝闻云间蔡子曰:西伯里亚之铁路日渐展筑,仅能至珲春,不得太平洋经岁无冰之海口,势将何所用之?即使俄之君臣顾念邦交,不愿损害中国,而一国之全力侧注东南,岂俄廷之所能遏?
又使英国善自为计,助华以拒俄,俄人未易拒也。中国又全无足以拒俄之道,英将何以为计乎?法人初取越南,继割暹罗,惟思阑入云南,以罔通商之利。俄又恐英国截其南下之势,阴助法以扰英之南服,使英不能兼顾。法既得俄助,益长其入滇之气焰。英阻之不能,听之不可,恐他国着我先鞭,削其商权而夺其利蔽,遂欲由印度以入西藏,或由缅甸以入云南,而毕会于四川。
四川天府之国也,其民数十兆,既庶且富,又有扬子江之上流曰金沙江迤而东,直达吴淞海口。故中日之战英遣兵船在吴淞海口梭巡,不准日船入扰。又英员葛洪自亚洲东部探路而归,语于英人曰:"英之视四川,犹俄之视满洲也。俄缘通海之故不能不入满洲。英缘通商之故,其能不入四川乎?"法报又云:"四川与云南、贵州毗连,皆越南接壤之地。"英、法奢愿狂言,于斯毕露。
既不能结英、日以拒俄、法,即当结俄、德、美以拒英、法、日。然皆非自强不可。必能自强,乃善结邦交为虚势,以佐其外。否则外势虽固,内力销沮,则助我者即反而先噬我也。可不惧哉⑦!
[注释]
①此篇五卷本原题是《防边中保朝鲜》。因十四卷本、八卷本增写《边防四》至《边防九》等六篇,并将《防边中保朝鲜》改题为《边防二》,故本篇用改动后篇名。
②保泰持盈——或作"持盈保泰"(见下十四卷本(边防八》)。泰,平安。盈,富足。原意谓在富裕的同时要保持几分谨慎,以保平安。此处指英国自以为已经够富裕了,不愿多起干戈而求太平。
③得陇望蜀——成语,出《后汉书.岑彭传》刘秀给岑彭之信,意为不满足,得寸进尺。
④河汉——夸大荒诞。
⑤从"英东方商务较各国首屈一指"到"可不惧哉",系八卷本《边防二》重写。
⑥从"说者谓俄、日既系虎狼不可狎近"到"姑附存之",是五卷本《防边中》的附言。十四卷本将此附言删去。
⑦从"昔者乐毅伐齐"到"则助我者即反而先噬我也。可不惧哉",是十四卷本《边防二》篇后增写的附言。八卷本将此附言删去。
边防三①古之边患不过一隅,今则南、北、东、西几成四逼矣。古之御戎不过数国,今则书文车轨遍及五洲矣。自非总揽全局,必不足以御人。苟非思患预防,亦不足以立国。是以防边之道虽以防俄为急,而英、法亦不可不防。
鄙人生长海澨,粗识洋情,目击时艰,孤怀忠愤。前奉檄赴南洋各邦侦探敌情,遂历越南之西贡、金边、暹罗之都城,英属之新加坡、槟榔屿等处,纵横万六千余里。东南尽海,西极印度、孟加拉,北至滇、黔之边境。轮舟来往一苇可杭②。道光季年,海氛四起,英、法二国以兵舶侵扰。南洋如暹罗、越南、缅甸,精华繁盛之区先后为他人所据。
我云南一省五金矿利甲天下,英、法觊觎已非一日。特三国蔽其外,未能径人藩篱。今暹罗虽存,受制英、法,越南已为法占,缅甸复被英吞,是云南一隅绝无屏翰之可恃矣。尝闻英、法遣员游历黔、滇、西藏、缅甸、越南诸境,绘图具说,简要精详。并见英铁路图:以深贡为始基,向北直穿缅甸全境,由蛮暮入云南永昌;又迤东行,穿葛亮、老挝,经缅甸三境,由阿瓦京城会英铁路入云南永昌;又迤北行,穿越南北圻,由天洞山入云南蒙自县境。英、法蓄谋已数十年,曩曾探悉外情,密禀粤中大帅,诚恐不出十年,二国火车必交萃于滇境。滇中兵燹甫息,库藏空虚,倘不及早防维,一旦强邻入寇,何以应之?是宜亟筹固滇之策也。
夫滇之永昌、思茅、蒙自,以及毗连缅、越各要隘,皆须镇以良将,守以精兵,多筑坚台,广列巨炮,克敌利器精益求精。今滇省所用枪、炮购自西
国,委员由粤、沪解往,所费甚巨,重大之炮,难逾峻岭。转运之艰如此,何如就省创设机器局,购置西国合用之机器,延请西国精于机器之人,教我华工自行制造。一切枪炮军械日新月盛,则守御之具无虞缺乏矣。更开采五金各矿以充军饷,绝敌人之窥伺,壮边塞之声威,则地宝之丰出为世用,何至呼庚呼癸,动费川、湖协济之款哉?
至西藏与印度毗连,英人于数年前兴兵侵据我独脊岭外地千余里,嗣后订立和约:水西流之地皆归印度,东流之地归于西藏。番民虽不服,无如何也。今英人设埠通商,渔其货财,利其土地。盖藏地遍产五金,绰思甲土司地连俄境,与蜀之打箭炉诸处,金沙、银矿随在皆有。英之游历者处处搜采泥石,携之而去,垂涎之意行道皆知。苟非刻刻提防,安不忘危,整顿边防,开采各矿。西藏不保,蜀境岂能久安?
或谓:"泰西各邦,款关通市不过贪利而已,原无兼并之心,岂愿中外战争致为贸易之碍?各国公论亦可畏也。"不知英夺缅甸,法并越南,一朝铁路告成,窥衅云南,进扰西藏,入图巴蜀,兵由陆路,势若建瓴,并不扰及通商大口,贸易何碍?各国何词?然则筹备之方,其可缓乎?
孙子云:"毋恃其不来,恃我有以待之"。御敌者以自强为本,以自守为先。不能战,安能守?制器难,练兵难,筹饷难,得将才以制器、练兵、筹饷则难之又难。兵法曰:器械不精,以其卒与敌也;兵不习练,以其将与敌也;将非才武,以其军与敌也。可不慎欤?西藏、川、滇现虽安堵,积薪厝火一发难收③,未雨绸缪,是所望于深识远虑之君子。
陈君还之久居缅甸,……庶可稍免后患云。④
[注释]
①此篇五卷本原题为《防边下固滇》,因十四卷本、八卷本增写《边防四》至《边防九》等六篇,并将《防边下固滇》改题为《边防三》,故本篇用改动后题名。
②一苇可杭——苇,芦苇。杭,通"航",语出《诗经.卫风.河广》"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指把长距离看得很短。
③积薪厝(cuò)火——或作"厝火积薪",语出贾谊《新书.数宁》,言将火放在堆积的木柴之下,表示危急紧迫。
④"陈君还之久居缅甸"到"庶可稍免后患云",是五卷本《防边下》的附言。因十四卷本将此附言作为《边防四》,故此处不录全文。
边防四①陈君还之久居缅甸,尝遍历缅甸、前后藏、印度毗连之地,己丑秋初归,语余曰:"缅甸水道伊里洼里江,南北三千余里,通至滇界土司地。其水道最要之区土名贴交墩,一名上石坑,即前明分界处,湾曲甚多,两旁皆崇山峻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大罗江之西由蛮暮、新街至孟硔等处,其地数百里,皆前明孟养土司之地,土名孟养。此中多产翡翠、琥珀、树胶、梗木等材料,而胶树取胶尤胜于阿非利加。按五大洲产树胶处,惟缅甸与阿洲耳。
"当英人据缅时,曾遣人窥探该处均无华人,遂尽为所有。如先派拨华兵数十名驻守,彼必不敢夺取。既夺取,后毕兵始至,彼反行文询诘总理衙门:’凡孟养司属地新街、蛮暮等处,究竟谁属?’我朝执政未悉其中出产,恐酿事端,遂许尽归英国。今但以野人为界。山之内外皆土司地,与云南迤西等处毗连,由蛮暮分三路通滇界:一通腾越,一通龙陵洲。英人已有铁路由仰江(即英属埔头)达阿瓦(即缅甸京城),二十六点钟可到,另有铁路由印度孟加拉达阿桑。现拟一由阿瓦达滇之思茅,一由阿桑达缅甸之老玉厂、新玉厂、琥珀厂、产树胶之地,入迤西诸部,一拟由各厂至孟硔,直至格萨。较前所绘之铁路尤捷云。此英、缅近年交涉情形也。
"至北印度与前后藏只一路相通,名怕里二内,有地三百余里,属哲孟雄,雪山内土名竹木,山外土名锡起。哲孟雄酋主面许英人在其界内修筑马路,每月私受英人银一千路卑,名为请英保护,而英则直受之为附庸矣。藏王闻英人越界筑路,即责问哲孟雄酋主,而酋主佯作不知。藏王乃率兵出关据守,英人嘱其即退。逾限不退,立即开仗。英人攻退藏兵,旋据其地,后复强要入藏设立领事通商焉。此英、藏近日交涉情形也。
"今观云南界连后藏,与缅甸、印度接壤之处险要尽失。惟有阴结土司,勿使外向,凡通缅甸、印度各要隘,均须坚筑炮台,广列巨炮,慎选精兵,严密守御。尤须驻藏大臣与之交涉,操纵自如,固我番民之心,遏彼觊觎之念,庶可稍免后患"云。
[注释]
①此篇原为五卷本《防边下》的附言,十四卷本将此附言作为《边防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