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缙只有更恐惧,他一生下来就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婢女侍妾随便他挑,奴仆随从对他百依百顺,从未经历过艰险如此。如果说有,也是那次他爹被杀受了惊吓而已。可是那次毕竟有惊无险,史器等人不但没有杀其他人,金银财宝也只取走了能拿走的,并没有把他们孤儿寡母女眷下人的生路断掉,是以珍器古玩没有动,更没有放火烧宅。此劫过后,严缙的娘严夫人就带头整顿家业,动用自家和娘家的旧关系,变卖财产田地,为独生儿子打点仕途。是以从此以后,严缙的生活非但没有凄惨下去,反而更加贵不可言;他的人也非但没有丝毫收敛长进,反而更加草包加跋扈。纨绔之气,贪官yín威,何可胜言!谁曾想今日落到众好汉手里,成了阶下囚,教他怎能不恐惧!他仿佛看到史器的一柄雪亮的钢刀穿过他爹的胸膛,穿越时空,如今抵住了他的喉咙。
穆弘远冷冷看着,他想问的更多。
遣悲怀,收愤懑,为谁风露立中宵(一)
那严缙惊慌之中把什么都忘却了。但在李季诚bī问下,在更大的恐惧中竟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忙向李季诚磕头道:“小的想起来了,是……是……”
“是什么?快说!”李季诚喝道。
“是!小的管家名叫梁传举,本是澈目禅师半路出家的弟子,后来还了俗,才来严府当管家。他那把戒尺,本是普济寺里剃度时掌礼之用,是被他偷出来的。”说罢便趴在地下不住地磕头。
李季诚和穆弘远对视了一眼,心想,原来普济寺也有这种败类,不一定出来时还偷了什么密藏真经献给严府呢,要不然就凭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当上的管家!李季诚还在心里暗暗感叹,希望自己的一品堂不要出这种叛徒才好。
穆弘远却站起身,表情凝重地问:“果然你严府跟普济寺有关系。人传三年前,普济寺的澈目禅师约大侠史器在峨眉金顶比武,此后,江湖上却再也不见史器的踪影,你可知为何?!”
严缙惊出一身冷汗,抬头看穆弘远,心中思索他为何会问到史器,谁知眼珠刚转了两转,被穆弘远飞起一脚,踢到斜上方的屋角,又重重地落了下来。这下李季诚也愣了,看着穆弘远,不明所以。
这一跌非同小可,把个严缙跌得浑身散架,嘴角鲜血迸流,门牙也缺了一块。等他刚缓过神来,穆弘远就天神般站到了面前:“快说!”这下严缙连磕头都没力气了,只得喃喃道:“我说,说。史大侠,是被澈目的‘飞英般若掌’所伤,经神医苏洞庭抢救,仍是不治……”穆弘远更加怒气冲冠,玄瞳炯炯,连连bī问道:“澈目禅师在东海,如何会来找史大侠的麻烦?比武地点又因何定在峨眉?苏洞庭如今何在?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自从家父被……被杀后,”严缙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澈目禅师云游到此地,向我打听这件事,我照实说了,澈目禅师觉得我爹固然该、咳咳、该杀,但也该按国法行事,送jiāo官府处置,而史大侠妄动杀戒,致使江湖人士,屠戮朝廷大员、gān涉国事成风,掀起腥风血雨,实属不该。因此上……”
“因此上就邀史大侠比武,杀之而后快?”穆弘远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严缙辩解道,“澈目禅师一开始只是想渡脱他,只是史大侠不肯,于是澈目禅师便出手教训他,结果出手过重……”
听到严缙说到“澈目禅师一开始只是想渡脱他”的时候,李季诚心里一动,心想,原来这老和尚秉性如此,走到哪都想渡脱别人,看来真是个佛痴。穆弘远却待要继续问下去,忽然,从窗户飞进了一个人,一个轻巧如狸猫的人!
这个人在空中翻滚,落在了桌面上,又从桌面蹦到了地上,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看看盯着他的众人,目光停在穆弘远身上,急忙拉住他道:“大哥,快跟我走!衙门的人已将这里包围了!”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任侠。
李季诚将酒杯往地上一掷,道:“通知各屋兄弟,撤!到郊外野田的庄园集合!”说罢一声呼哨,自己先领人冲出窗外。穆弘远和任侠也跳出窗外,穆弘远还不忘提着严缙。
楼下果然站满了衙门的人,各个手里拿着火器,有的向他们开火,被他们躲过了,打在酒馆的墙上,崩出几个黑洞,还将“豪裕坊”的牌匾打碎。但众好汉一到地下,立刻将这群人中离得近的制服,更多人没等涌上前,已被众好汉杀出一条血路,走了。
众好汉不是敌不过官家的人,实在是不想明里跟官家斗,那样根本没个了局。打败一批,又会有一批前仆后继地冲上来,愚蠢地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说什么也要往上上。再说,李季诚、穆弘远他们都是大丈夫,并不想随便杀人,是以走为上,带着几十号jīng锐高手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