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身旁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刘尚昂轻松挣断了绳子,慢慢站了起来。
陆平前一秒还在笑,这一秒,笑容便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李淮山也扯掉身上的绳索,叹气道:“看来这小子的一切行动,都完全出自他的主观意识,并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他们两个是怎么把绳索弄断的?
论力气,我不比他们两个差呀,可这些绳索都是用老树筋拧合而成,结实得很,我花了好大力气都没弄断。
无奈之下,我只能奋力压住下巴,用牙在绳子上划了个小口子,然后再继续用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绳子给挣断了。
我扶着地面站起来,就见陆平正用十分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们,脚步慢慢往后缩。
眼下的问题是,该怎么处理这货。
刘尚昂捡起落在地上的绳索,朝陆平走了过去。
起初陆平死死抓着手里的剪子和刀,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那一刻,他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和刘尚昂拼命。
但当刘尚昂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就被刘尚昂的气势压住了,将剪子和刀往地上一扔,长长叹了口气。
刘尚昂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将他捆了个结实。
宋远山的尸体我们干脆就放在了冰窖里,那里头的温度低,能保鲜,免得我们把他的魂魄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臭了。
而陆平则被我们拉到了客房里。
刘尚昂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给他灌了两口,问他:“我们这边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们倒也不会过多地为难你。”
就这?
陆平可是个实打实的食人魔,天知道有多少人被他害死了,可刘尚昂竟然对这种人发起了慈悲。
李淮山估计是猜到我会有这种心思,就在一旁解释:“郭侃将时间重置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原本——这里的地宫,还有这个村子,都是不应该存在的。等左有道和若非他们四个解决了最终问题,一切都会溯本归元,这个姓陆的说不定还能变成一个好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在正常的时间序列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一号人。”
我不由蹙眉:“听你这意思,咱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序,好像是虚幻的一样。”
“如果若非他们没能把最终问题解决掉,这个时序就是现实,”说着,李淮山抬手指了指周围,“这样的世界,就是现实。不过我还是相信他们,相信咱们这个世界肯定会回归到正轨上去。”
在我和李淮山说话的时候,陆平就那么愣愣地盯着我们,似乎在苦思我们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用,他根本想不明白。
就如刚刚进入下沉世界时的我一样,很多事情,就算是老黑非常明确地解释给我听,我也听不懂。
刘尚昂开始发问了:“这个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陆平怔怔地目视着刘尚昂,半天没回话。
李淮山摆摆手:“老刘,你这个问题太大了,你得这么问,这里的村民,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我们这一路走来,常常看到他们变成一副如同死人的样子?”
陆平又是沉默了好半天,但好在总算开口了:“不是……不是如同死人,而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除了……除了我,早就死光了。”
刘尚昂和李淮山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副难以相信的神色。
就听陆平接着说:“他们都……都死了,可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这个村里的人,很多都是几百年前的老人了,他们每天都重复着百年前某一天的生活,不断重复,不断重读,其实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可他们自己不知情。”
这些话似乎已经在陆平的心中憋了很久很久,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能倾听的人,说话时异常激动,很多字音都因为语速太快变得十分含混。
刘尚昂朝他压了压手:“你别激动,慢慢说。”
陆平试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后才再次开口:“我本来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五年前,我爸带着我回老家祭祖,我才来到这里的。”
刘尚昂:“你老家哪的?”
“就……就是这里。我家祖上是这里的人,但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没回来过,直到五年前,我爸突然着魔了一样,非要回来祭祖,于是就带着我来了。刚开始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我和我爸查看族谱的时候,发现……发现,接待我们的那个老村长,是好几百年前的人了,不光是他,当时我们接触的好几个人,都是百年前的老东西。”
“你爸呢?”
“被……被那个借伞的女人带走了。每到雨季,陆家坎的天上就会有大团乌云笼罩,日久不散,那段时间里,陆家坎一直都是晚上,到了那个时候,村里的人,才……才不会在晚上变成那些东西。”
他的语序特别混乱,而且很多时候发音含混,要非常费力才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刘尚昂也不再打搅他,任着他自己往下说。
我听了半天,总算从他的话语中整理出一条比较清晰的脉络。
听他那意思,这里的村民,白天形若活人,四处走动,见到他还会亲切地打招呼,可一旦到了晚上,他就必须用大木钉将店门一层一层封死。
一入深夜,所有的村民全都会变成浑身长满黑绒的怪物,陆平描述,那些怪物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微微泛绿的淡黄色,瞳孔发散,犬齿獠牙暴长,像铁钩子一样从嘴里伸出来,指甲更是变得又尖又长,如同钢锥。
我在坵山的暗房里看过一本叫《神异记》的手抄本古书,结合书中的内容来看,陆平在晚上见到的这些东西,应该是传说中的黑毛僵尸。
不过《神异记》上说,黑僵是由紫僵尸吸收月光精华,耗费数十年异变而成,活人直接变成黑僵,还能在第二天早上从黑僵再变回来,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继续说陆平的事,他和自己的父亲就靠着这么一家店,苦苦熬了将近两个月,他们不敢吃村民送来的食物,两个月来吃完了自己带来的口粮,后来就只能靠老鼠和臭虫充饥。
直到有一天,村子上空凝起了大片乌云,这天晚上,村中的屋舍没有像往日那样,下午五点不到就看不到火光了,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家家户户也亮着灯火,最让父子俩感到的安心的莫过于,往日一入夜就死气沉沉的村子在那天晚上竟有了几分生气。
第二天,村里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出现在了村里,她挨家挨户地敲门,不为别的,只为借一把伞,她好赶路去深山探望自己的丈夫。
可村民却无一例外都声称自己家中无伞,还有不少人粗暴地把她赶走。
陆父在村里观察了一阵子,回来以后跟陆平说,这个村里的人之所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很可能是因为得罪了山神。
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山神,就是山神派出来考验村民的,如果村民借给她伞,村子说不定就能得救,可没想到,这帮村民过了几百年了,还是这么自私。
当时陆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陆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中时时透露出一丝癫狂,陆平不放心,就跟陆父说,要不咱们把门关上,不管那女人怎么敲,都不给她开门。
可陆父却坚决不同意,说什么,只要借给女人伞,他们父子俩肯定就能出去。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来到门口借伞的时候,陆平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感觉她的脸上的妆容不像是现代的风格,以前陆平看过一本写旧时代临苏城的文章,感觉女人那柳眉红腮的妆容,很有二三十年代的感觉,连同她身上那件红旗袍,也不是现在的款式。
女人站在门口,说着她之前对村民说过无数次的话,陆父很爽快地将雨伞借给了她,还问她要不要进来喝口热汤,女人嫣然一笑,没有回应陆父的邀请,转头就走了。
到了晚上,乌云散了,陆平从门口朝外面望去,竟能看到朗朗星空,要知道,即便是在平时,村里上空也总是灰蒙蒙的,别说是天上的星星了,就连月亮都是模糊的。
当时陆平还以为,真的是陆父的行为感动了山神。
可第二天,陆平却发现父亲失踪了,他找遍了整个旅店也找不到父亲的踪影,却在厨房的火灶旁边,发现了陆父借给女人的雨伞。
此刻的雨伞上浸满了温热的血,红色的血正顺着伞盖慢慢滑落下来,在地面上洇出一片越来越大的血迹。
这件事过了很久以后,陆平才渐渐想明白,伞上那些血,应该就是他父亲的。
待他把话说完,刘尚昂才开口问道:“这个店面,是怎么落到你们父子俩手里的?”
陆平支支吾吾地回应:“是,是原本的店老板想害我们,我们是出于自卫,才失手害了他的性命,绝不是有意的。”
屁话!
看到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我也知道他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