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有道让梁厚载和刘尚昂先去睡,而后独自回到卧室,拿出本子和笔,将今夜的梦,以及刚才看到的“幻觉”一一记录下来。
尽管左有道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实际上,这一夜的梦境对他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第二天早上他来到客厅的时候,连着朝桌子底下瞥了好几眼,似乎十分担心,桌子下面真的会出现那样一张人脸。
正巧这一幕被梁厚载看到,梁厚载给了左有道一块柿饼,说,只要左有道带着这块柿饼,白天就不会看到幻想了,不过晚上依旧还会做梦。
鉴于,昨天因为一个不留神被反锁在了屋子里,一锁就是一天,现在我变得极为警惕,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跟丢了。
姚玄宗说过,如果我想要知道血玲珑的来路,就必须将左有道当年经历的这件事经历一遍,怕就怕,万一再跟丢,还不知道会错过多少关键信息呢。
我变得警惕了,左有道经历过昨天的梦境和幻象,也变得非常警惕。
白天我跟着他出去买了趟菜,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反复朝我站立的位置看了好几眼。
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修习过罡步的关系,和左有道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联系,所以他才能碰到我,还能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方式感应到我的存在。
看来,还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行,万一他把我当邪祟给镇了,那可就麻烦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左有道一直在调查帖子到底是谁发的,梁厚载明明说,不破诅咒,就永远找不到下咒的人,可左有道明显不信这个邪。
别说,几天以后,发帖的人还真被左有道给找到了,那人叫韩晋,是左有道的校友,痴迷于研究巫术、古代奇闻这一类的东西,之所以发那么一个帖子,实则是受人蛊惑。
虽说找到了发帖的人,可左有道身上的诅咒依然没有解除。
一天夜里,梁厚载好像提前预感到左有道会做噩梦,让左有道务必要在枕头下放一块柿饼,虽说不能阻止噩梦的出现,但至少能让左有道在噩梦中守住心神。
我守在左有道的卧室里,静静等待着噩梦来临。
凌晨十二点整,小东西从狗背上跳下来,走到左有道跟前,将一只手搭在左有道的额头上,又朝我伸伸手。
我立即会意,抓住了它的小手。
视野中的各中光景亦如上一次那样斗转星移。
待视野稳定下来,我再次进入了左有道的梦境之中。
叮叮叮叮叮——
梦境中,手机的闹铃声响起,左有道被惊醒。
虚假的阳光穿过窗户,静静洒在床铺上,左有道支撑着床面坐起来,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他朝着枕头下探了探手,舒一口气,还好,柿饼还在。
我不禁蹙眉,看样子左有道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
这一次的梦境比上一次更加真实,左有道刚想唤一下刘尚昂和梁厚载,隔壁客房里也传来了闹钟的铃声,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细细辨认,应该是刘尚昂和梁厚载起来了。
左有道抓起柿饼来瞅了一眼,大概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爬将起来。
一到客厅,左有道就发现电视竟然还开着,心说肯定是梁厚载和刘尚昂昨天看电视看到很晚,睡觉的时候也忘了关,叹口气,走到沙发跟前,拿起遥控器,打算将电视关上。
可遥控器好像快没电了,他连着按了几次关机键,电视都没有任何反应。
左有道先是愣了一会儿,之后就像着魔了一样,放下遥控器,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上正播放着一段采访画面,被采访的人人身后,是一个规模不算大的体育场。
听不到电视上的人究竟在说什么,也没有字幕,只能看到他不断用手比划着,情绪十分激动。
左有道来到电视前,刚把手指点在电源按钮上,屏幕中刚突然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那个影子速度很快,眨眼间的功夫,就闪到了操场边缘的一棵大树后面。
左有道眉头紧蹙,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片刻,一条身形消瘦,长着一双火炭般的红眼的黑狗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它似乎无比畏惧阳光,光芒映照下,它用力眯起了眼睛,眼皮上出现了大量干瘪的褶皱。
镜头开始朝操场中央移动,一棵巨大的树木出现在足球场的正当央。
这棵树无比巨大,树皮、树杈都是白色的,没有树叶,整棵树焕发出诡异的白色光晕,在树皮上,分布着椭圆形的斑纹,如同一只只眼睛,正透过屏幕,凝视着左有道。
“吱——呀——”
客房方向突然传来门轴扭轴的尖锐声响,我转头一看,门被拉开了,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既不是梁厚载,也不是刘尚昂。
那是个肩上披着蓑衣的老人,头上顶一个巨大的斗笠。
他突然抬起头来,死死盯住左有道,这一下,我和左有道都看清了他的样子。
在那张如被火焰灼烧过的老脸上,被钉进了一根狭长的铁钉,血顺着老人的鼻梁不断向下流淌。
有那么一瞬间,老人的轮廓出现了短暂的晃动,接着,就见一个黑色的长影从他脸上掉了下来。
那影子细细长长,看不清是什么。
“你的饼呢?”
老人喉咙里赫然发出了梁厚载的声音,但他的嘴并没有动。
左有道立即把手伸向上衣口袋,却没有摸到柿饼,只摸出了一滩沥青似的黑色液体。
于此同时,我留意到,老人的蓑衣也渗出了一种油脂样的红色液体,看上去像是红色的蜡。
没等我细看,视野中又是斗转星移。
我回到了现实,而左有道则像诈尸一样坐了起来,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从枕下摸出了柿饼看一眼,终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看左有道那副心神躁乱的样子,我也不由蹙眉。
倒不是说左有道的梦境有多可怕,只是那些梦太真实了,从梦境中出来以后,我甚至能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长此以往,左有道很可能会变得无法分清现实和幻觉。
左有道的心性看来比预想中要坚强的多,他稍稍换了两口气便让自己静下来,而后打开台灯,将今晚的梦记录在了本子上。
就算是在本子上写字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修行,一直在不断地调整气息。
修行一道,仿佛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里。
我突然想起,在梦境中,曾有一个黑影从老人身上掉落,于是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了客厅方向。
即便我也知道那只是左有道的梦,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应该出去看一看,因为黑影就掉落在了客厅里。
没等我迈开脚步,就从视角的余光中看到小黑正举着什么东西不停地晃,转头一看,他手里拿着的,就是从老人脸上掉下的黑影。
单看轮廓,这个黑影的形状,与老人脸上的那根长钉一模一样。
小黑只是让我看清它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在我定睛看了两眼之后,它便不再理我,又回到黑眼老狗的背上待着去了。
白天,左有道除了修行,就是查阅一些和巫术有关的资料,不管手头正在做什么,左有道都会持续地修行,没有片刻懈怠。
而梁厚载和刘尚昂则经常翻看左有道的笔记,探讨左有道写下的那些内容,但他们往往只会在左有道不再跟前的时候翻看笔记,说话也是兜着说,似乎刻意在向左有道隐瞒什么。
一次,左有道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到梁厚载和刘尚昂抱着他的笔记本讨论着,两人讨论得太投入,没察觉左有道已经来到了跟前。
“你们俩聊什么呢?”左有道突然开口。
当时笔记本就被梁厚载拿在手里,梁厚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反手将笔记本往身后藏的动作,不过这个动作没做实,他自己就发现了问题,赶紧换了一副鼓作轻松的表情。
左有道盯着梁厚载看了一会儿,突然两眼一眯缝。
在左有道身边待了这么段时间,我算是发现了,他只要一眯缝眼,身上就会爆发出很强的威势,压的人心脾共颤。
梁厚载估计是觉得这次逃不过去了,就打开了本子,指指上面的一小行文字:“道哥,这个‘油脂一样的血’是什么意思啊?”
这说的应该是从老人身上渗出来的那层“红蜡”。
左有道撇撇嘴:“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血,仔细想想,那也有可能是一种颜色很亮的蜡。”
“不可能,在那个年代,蜡还没发明出来呢。”梁厚载可能是太紧张,想都没想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话一脱口,他自己应该也意识到问题了,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左有道盯着梁厚载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那个时代,是哪个时代?”
梁厚载心虚地打镲:“呵呵呵呵,我就是觉得吧,这个诅咒既然来自于古巫术,那……那……邪神也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就……”
左有道被他给气笑了:“编,接着编,我就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谎给圆回来。”
梁厚载张了张嘴,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闭上嘴,一脸尴尬地面对着左有道。
左有道叹口气,说道:“从前天开始,我就觉得你肯定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你明明对这个诅咒十分了解,为什么不明说呢?怕真相太吓人,我心理上承受不了?厚载,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梁厚载:“其实,我对这个诅咒的了解也不是特别多。”
左有道:“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作为这道诅咒的直接受害人,最起码的知情权还是有的吧?”
梁厚载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出现在你梦里的那些怪东西,老是发出我的声音呢?”
“为什么?”
“因为,谚语中的土司,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