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要想学习,放空个几分钟就能专注下来,今天例外,心里惦记着别的事。
心里急的,面上不能表现出来,瞒不过小姨就出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小姨比爸爸更不愿意提起沈家的人。
微信里好几个群艾特她冒泡,朋友闺蜜也发了不少消息过来,真诚回复了几句话,聊天都心焦得很,决定找个借口出门一趟。
遇事不决,这个行为不好。针对沈疏这件事来讲,就是不负责,懦弱的,想想别人都不怕面对镜头维护自己,说严重点到底是得罪了那样的后妈。
她这里顶多被念叨几句,孰轻孰重,分清了就好办。
麦棠拨了电话,还是打不通。
外面雨下得大,她索性在手机上约了车,地点——乾舟庄园。
庄园有百余年的历史,霍家祖宗文人墨客,无论是家用或是居所整体都是水墨丹青的雅致国风,到霍璇舟手里,多了现代智能化的灵动和刚硬,这些也无法将历史底蕴深远的艺术痕迹抹去,它就像一坛女儿亲埋在桂花树下百年的女儿红,越久越醇香。
承载着霍家几代人欢声笑语的房脊,此时像被风化了血肉的巨人脊骨,白森森地横在缭绕的雨雾中。
天青色覆下来,什么东西都有层纱似的灰色,包括在房檐下冷眼旁观的人。
唯独沈疏上身的白衬衫,被衬托出了晃眼的柔光白,像净土,他就站在中央,侧颜皎皎。
长鞭扬甩之间,是空气被撕裂的凄叫,蛇般带鳞的鞭子整根舔过他背部右侧肩胛骨的那寸皮肤,皮肉瞬间如花绽放,深陷的鞭痕血液从中淌出来,滴在小草尖尖角。
鲜血在伤口凝成玫瑰色,很快被雨水稀释,是轻捻可破的易碎。
重门小心翼翼推开的动静,咯咯得像生锈的骨骼。
听吩咐的佣人进屋开了灯,昼亮的光从门框里溢出来,在湿答答的草坪上开了一把扇,正好与长身玉立的人擦肩而过。
沈阔均用于惩处的工具,是一条很长的鞭子,轻轻挥起来,都是粉碎空气的劈裂声。
小时候,经常打到沈疏皮开肉绽。
吃掉一粒饭,写错一个字。
六点左右本该是沈家围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的闲暇。
今天这长鞭舔肉的声音,倒也是一份打发无聊日子的小菜,罗马修罗场里,观众席上,谁不是帝王呢。
沈阔均痛心疾首,“你以为我想打你吗?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没点脑子就算了,还跟长辈顶嘴,说破了天她也是你妈。”
“你弟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英雄救美就没想过那是他喜欢了很久的姑娘,闹这一出你叫他以后又背个插足哥哥恋情的罪名吗?”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可你有跟我敞开心扉过吗?整天闷声不响的,谁愿意理你?谁都不愿意理你,你就知道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思,而不是把怒气冲自家人撒。”
鞭子之外的声音,是沈阔均恨铁不成钢的怒骂。
亲戚们谁不是皱着鼻子轻视沈疏的遭遇,风凉话无外乎不是身边养大的白眼láng。
沈疏没吭一声,平视着那些人,雨水顺着头发滴进眼睛里,将视线模糊片刻。
时过境迁,他们竟然与当年一模一样。
即便他没做错,不认错,这些人都会笃定地以为他必须认输,认错!
白衣染血,年少的人从此没有未来。
唯余恨,在心中盘根jiāo错。
沈疏宁可像雪中枯树倒下,断然不会折断了腰。
沈疏只是□□凡胎,很痛,双手死死地攥着心里的某种信仰。
他要忍,必须要忍耐。
除草,要连根!
罗凤芸就站在他正对面,脸上严肃,眼里却抑制不住的笑看他。
心说:“就凭你沈疏也想在我跟前如愿,想去那个房间思念霍璇舟,又或者让她天上地狱也见着你那是不可能的。”
罗凤芸三言两语,就让丈夫把“刑场”改在了雨里。
美其名曰:让雨水净化他的心灵。
沈丛捷在一旁皱眉说道:“哥也知道错了,爸你别打了。”
沈疏听完,目光沉了三分。
罗凤芸语气温柔地驳回去,“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好孩子别替人认。”
亲戚们都看他两眼,多是让他别帮白眼láng,这压力令沈丛捷只得抿唇,小姨进屋喊他,他也跟着去了。
沈阔均再抽了两鞭子,转身招手让人抬椅子出来,坐在上面休息时,把长鞭随手丢在雨里,沾了血的鞭体被雨冲刷着,血水融入湿软的土壤里。
他身上也湿了大半,接过佣人拿来的浴巾擦着脸,“站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身为哥哥都不帮着弟弟,是哪门子的道义。”
沈大伯顺着这话说:“自己人都不帮谁帮?胳膊肘往外拐最是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