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似乎是被风舒教训过的关系,花繁这几日都没敢来风月殿找宁澄用晚膳,只是偶尔在宫中碰见宁澄、风舒二人时,远远地朝宁澄挥手;

  而月喑白日回风月殿时,也只顾着补眠,没去和宁澄打招呼。

  宁澄曾经在厅堂见到月喑一、两次,每次月喑都是拖着有些虚无的脚步飘然入殿,然后径直转向右殿,落下殿门的帘子,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宁澄识趣,知道月喑不太喜欢自己,便没去招惹他。

  雪华更不用说了,自从宁澄住进风月殿,每每遇见时都没给他好脸色看,似乎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胆敢入住神圣的望云宫——

  可他碍于风舒的面子,也没法说什么,只是在和宁澄擦身而过时,发出若有若无的哼声。

  很快的,又到了忤纪殿开堂日。

  这天宁澄起了个大早,而风舒却比他更早,端了碗馄饨汤放到他面前。

  宁澄虽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塞了几只馄饨到嘴里,然后穿上一身素衣,跟着风舒走到忤纪殿。

  虽然距离忤纪殿开堂还有一段时间,但既然掌讯的风舒已经到了,差役们便通知天一牢将犯人带上堂。

  不消一会儿,郁儿便被差役架着进入忤纪殿。与宁澄的待遇不同,她一进忤纪殿就被差役押着跪下,膝骨锤地时发出咚咚两声脆响,听得人膝盖发疼。

  这半个月以来,郁儿似乎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皮都快贴着骨了。她面上迷茫,像是还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然而,郁儿现况再凄惨,也不会有他枉死的父母来得惨。还有那宁家上下所有仆从、丫鬟,那一道道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郁儿放的火烧成焦骨。

  由于分不清那些骸骨都属于谁,宁澄便将它们一齐葬在宁陕夫妇坟墓旁的空地。

  接获消息后赶来祭拜、崩溃痛哭的一张张面孔,宁澄永远都不会忘记。

  “以上种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坐在矮台上的风舒神色肃穆地念完郁儿罪状后,便沉默地等待郁儿进行陈词或答辩。

  风舒陈述罪状的过程,郁儿都只是神情恍惚地跪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缓缓地抬起头,道:

  “我不服。”

  她的眼神慢慢地聚焦,眼底也渐渐浮现出恨意:“说我杀人,我认,要我偿命,我也认了。可是,这是他们宁家欠我的!”

  宁澄一直静静站在郁儿身侧,此时一听,忍不住开口:“我们宁家究竟怎么欠你了?”

  郁儿扭头望向他,脸孔因为愤恨而扭曲。她道:“少爷,你的命真好啊,一生下来就被百般关怀呵护,不愁吃、不愁穿,甚至还能到蓝严堂学习功法咒术。

  可我呢?我生下来母亲就死了,父亲好不容易把我拉扯长大,可他却被你们宁家给害死了!”

  宁澄怒道:“不可能!我父母心地善良,他们如何行事,我又岂会不知?你在宁府呆的这些年来,除了刚进府中被管家苛待以外,宁家上下都待你极好,什么时候害死你父亲了?”

  郁儿摇了摇头,语气轻蔑:“不愧是宁家出的少爷,薄凉得很哪。少爷你可还记得,五年前那个夏天,死在宁氏粮栈的陈楦、陈副总管?”

  她这么一提,宁澄想起来了。

  那陈楦曾是宁氏粮栈一名普通伙夫,后来因其勤奋认真的工作态度,被宁陕升为粮栈副总管。

  陈楦虽岁数大,工作却比年轻人来得卖力,常常起早贪黑gān活,虽宁陕屡屡相劝,可他却只是笑着说自己能行,让宁陕别担心。

  五年前,陈楦意外亡故,当时宁陕帮他料理了身后事,还带着宁澄为陈楦上香。

  宁澄依稀记得当初有位小女孩在陈楦墓前哭得死去活来,没想到居然就是郁儿。

  郁儿是在那件事以后才进宁家的,想来是宁陕见她可怜,才收留了她。

  想到这里,宁澄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努力压抑心中的火气,道:“我父亲待陈叔不薄,甚至还收留你,让你不至于流落街头,而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郁儿发出一声冷笑,道:“若不是你们宁家bī迫着他做牛做马、通宵达旦劳作,我父亲又怎么会这么早就过世了?

  他死后,你父亲为掩人耳目,居然还装出一副好人的嘴脸来安慰我,说什么我父亲死了,以后就由他来照顾我——我呸!就凭他也配和我父亲相提并论?”

  宁澄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陈叔的死就是个意外!当初,陈叔身染寒疾,病愈后体虚无力,找遍城西也没人愿意聘他做活。

  我父亲可怜他,这才让他到宁氏粮栈gān活。宁氏粮栈本无副总管一职,是陈叔来了以后才新添的!

  陈叔总说我父亲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被我父亲收留,他早就饿死了,为了报答我父亲,这才卖力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