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接着传来了个十分清朗的青年声:“汪先生,您醒了?”
“是,你是谁?”汪峦勉qiáng开口,却觉声音gān哑极了,眼睛的余光正好瞧见chuáng头摆着只玻璃杯,入口时才发觉,里面的水竟是温热的。
有人在不久前,特地为他留下的。
汪峦垂下眼眸,还未等细想,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探头进来。他皮肤晒得极黑,可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却极白,见了汪峦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叫丰山,是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今儿早上二少爷走之前,命我守着您。”
“我听见您屋里有动静,打量您应是醒了,这才来问问汪先生可是要梳洗?”
汪峦看到这少年不由得愣了愣,想要开口去问祁沉笙的去处,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
“那就劳烦你,帮我打盆热水吧。”
少年祁丰山听后,很是gān脆的应到:“好嘞,二少爷走之前都给您安排好了。”
说完,还不等汪峦询问什么,丰山便侧身,随后四五个手脚利索的下人鱼贯而入。
打前头一个,手中端了只铜盆,温水的热气氤氲着手沿儿上的玫瑰浮雕。后头跟着的,也端着花瓷盘子,里头放着软毛牙刷白玉牙膏等一应用具,皆是按着他在秦城时的习惯。
汪峦不由得有些发愣,丰山见状赶上前去,从其中一个手里接过铜盆,捧到汪峦面前的小桌上,而后还颇为贴心地又取过块未拆封的香皂,几下将外头印着法国话的花纸拆开,就差给汪峦搓出沫子来了。
汪峦以前在秦城时,虽说祁沉笙也遣了不少人去伺候他,但如此“热心”的却是少见,一时间竟弄得他有些不适。
这丰山看着汪峦的反应,眼睛嘀溜溜转了起来。他早就听说了,二少爷昨日在老盛牌茶楼的所作所为,硬生生自己琢磨出一段二少爷qiáng抢民男的戏码。
他只当是祁沉笙看上了眼前这美人,可美人死活不愿从,才被关在了这卧房里。从本心上来说,丰山其实也是不大认同二少爷这般妄为的,可无奈他从小就满脑子向着主人家,平生最服的便是他家二少爷。
如此思来想去,万分纠结之下,他还是决定先在这美人面前,替二少爷说说好话,指不定就能成了呢。
“汪先生,您是不知道,二少爷对您可是没少费心思。”
“他今儿出门前,要我们一定备好热水,只等着您醒了就送进来。”
“这香皂是上个月法国人给送来的,说是里头掺了上好的檀香油,稀罕得很。二少爷听了便要我们全收起来,连本家的六小姐听了想讨块新鲜,他都没给。谁知您一来,二少爷就让我找出来了。”
“还有您这衣裳,是二少爷昨夜亲自挑了厂子里最好的丝料,又让人送去咱们云川顶有名儿的冯裁缝那里,加了十几块银元,硬是给您连夜裁剪出了七八件chūn衫子,一早就送了过来。”
丰山起先说来,还有些绞尽脑汁的意思,可想起二少爷昨夜今晨,在他们眼中的种种“惊骇之举”,便越说越来劲。
全然不知,他已将仍在汪峦面前,故作冷淡的祁沉笙卖了个彻底。
汪峦听着丰山的话,却越发沉默了,事到如今他确实不知,自己究竟要以怎样的立场去面对祁沉笙。
他甚至希望,祁沉笙能真的下狠手折磨报复他,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耳边丰山滔滔不绝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汪峦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正看到祁沉笙黑沉着脸,从昨夜那扇小门中,走了进来。
尽管祁沉笙一言未发,但当丰山看清自家二少爷的脸色后,便立刻吓得缩到墙角去。
汪峦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快的又见到祁沉笙,直到祁沉笙走近后,他才反应过来,动动唇说道:“沉笙,早。”
祁沉笙却并不做声,只是一个眼色,便令丰山招呼起房中的下人们,匆忙地退了出去。原本还站了不少人的卧房,不多时便空dàng起来,只剩下他们两个。
汪峦垂下眼眸,心思回转间,又qiáng打起几分jīng神,想要如五年前那般与祁沉笙说说话:“你……今早可是去了厂子里,我听说——”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在祁沉笙的目光中,慢慢压低了声音。
祁沉笙依旧是不说话,只是将细软的白毛巾,在盛着温水的盆中打湿,而后擦洗起汪峦的脸。
他的面色极冷,阳光之下右眼的疤痕更为突兀,汪峦并不敢有什么异议,顺从地任由祁沉笙帮他洗漱,而后又将他抱到梳妆台前,为他梳理起头发。
汪峦抬抬眸,在面前的镜子中,看着两人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