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抬起头,顾闲静阴沉的脸孔就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你这个女人,是看不得我南王府安生是不是!让你进一趟宫,你竟敢打伤我儿!”
“娘!”拓跋连城衣服也来不及穿好,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娘,此事怪不得他,是我自己没站稳,再说她也受伤了,娘你——”
“她那是苦肉计!我的儿啊,她就是太后派过来的奸细!你还向着她说话?”顾闲静脸色越寒,恶狠狠地看向了苏莞然,“这才进门几天?你就惹出这么大祸事,还敢撺掇我儿去淮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你……”
“来人!上家法!”
家法?!
齐嬷嬷脸色大变,“太妃不可啊!王妃今日才入宫谢恩,一回来你就给她上家法,若是皇上问起来,您让王爷怎么回答得好?”
“是啊娘,”拓跋连城横了眼苏莞然,“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没看见娘在生气吗?滚回你的卧云台!”
苏莞然却有些傻住,听着拓跋连城冰冷的声音,心中竟十分不是滋味,五味杂陈之下,竟忘了先行躲开此债方是紧要,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不了了。
那摔倒之事,拓跋陵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只怕拓跋连城没有摔出个好歹来,顾闲静要是在此时对苏莞然动了家法,拓跋陵断然会认为顾闲静是在对淮南之事不满。
顾闲静不满,他必定会顺势将这件事推到拓跋连城身上,如此便会说拓跋连城阳奉阴违,乃是欺君之罪!
顾闲静气得咬牙,正如苏莞然将苏子默当成心头肉,顾闲静对拓跋连城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拓跋连城因她而伤,不久居然还要带着她去淮南?
顾闲静越想越气,一指苏莞然,“你给我跪着!谁也不准给她说情!苏莞然,你这个两面三刀的细作,你不害死连城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苏
莞然脑子轰的一声,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不是!”
拓跋连城眉头一抽,“行了闭嘴,谁让你开口了?”他看了眼齐嬷嬷,暗示性地点了点头,“嬷嬷,母妃累了,先扶她回明月楼。”
齐嬷嬷会意,就要上去扶人,不想顾闲静被气得狠了,看着倔强的苏莞然,竟将她推开,大吼道:“你还敢跟我顶嘴?好好好,身后有公皙淑慧给你撑腰,你就敢无法无天了是吧?来人,给我按住她,不准她起来!”
下人不敢违抗命令,即刻便上来,将苏莞然拖到了院中,按在了地上,不让她起来。
拓跋连城看得心急,“娘……”
顾闲静猛地将他推进屋里,自己又走了进去,将书房大门砰的关上,暴怒的声音却穿破了那扇门,重重地打在苏莞然心上。
“你不要给她说话!我把你生出来,不是让你给那些个毒妇糟践的!你要是敢出去,就不要认我这个娘!”
毒妇?
苏莞然颓然跪在地上,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从前是疯子,现在又成了毒妇,苏府无人喜欢她,南王府也人人惧怕她。
拓跋连城说夫妇一体,可又有谁,真的将他们看成夫妇呢?
书房慢慢恢复了寂静,压抑的空气里,不久便传来顾闲静的哭声,呜呜咽咽的,“我的儿啊,你看看你,这伤口这么重,可什么时候能好啊。”
“这伤不重的,娘,”拓跋连城轻声安慰,目光时不时扫向紧闭的门口,“娘,天色已经晚了,我送娘回明月楼好不好?孩儿也该休息了。”
“不行!”不知是否是母子连心,顾闲静就是不动,她道:“你就是想支走我对不对?我不走,你也不准去扶她!”
拓跋连城心头沉重,“娘,你这又是何必,此事我已经解释过了,真的不关她的事。淮南之行,也是我的主意,难道你要孩儿看着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而
不顾?”
“你还为她说话!”顾闲静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指着门口怒道:“你说是你的主意,那你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今日说了,你说啊,为什么!”
拓跋连城揉了下额心,声音都忍不住放大,“娘,您怎么就听不懂呢?这件事是拓跋陵突然提出来的,而且已经筹划了两个月,根本不是莞儿能控制的!”
顾闲静冷笑,“那拓跋陵怎么早不提出晚不提出,偏偏要在你和她进宫谢恩的时候提出?”
拓跋连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在我进宫的时候提出,难道还要出宫到南王府来提吗?”
顾闲静被他噎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逻辑有点问题,但满心怒火,却不发泄出来心里不痛快。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顾闲静充满敌意地看向门口,“今日谁敢再给她说一句话,她就给我多跪一个时辰!”
齐嬷嬷嗫嚅道:“那,太妃,她要跪几个时辰?”
“一直跪到我满意为止!”顾闲静失声怒道。
齐嬷嬷:“……”那不是随便你加时间?
齐嬷嬷看了眼拓跋连城,向来孝顺的王爷却站起身,立在了紧闭的窗户下,看着窗外的场景,狠狠握紧了拳头。
苏莞然没有在听到书房里的动静,她有些失神地跪在地上,不知头撞在了何处,从头顶滑下一缕鲜血,顺着脸颊没入衣领,手臂上还有摩擦的细微伤口在隐隐发疼。
从台阶上摔下去时,拓跋连城虽然护着她,可她总免不了受伤,只是她都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子默,苏莞然闭了闭眼,面上的表情逐渐坚定,目光越见凛然,伸手抹去脸上的鲜血,咬了咬牙,有子默在,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认输。
不就是罚跪吗?
她又不是没跪过,有本事,就让她一辈子都跪在这里不起来!
而此时,皇宫之中,拓跋陵在同公皙淑慧
说过楚宁宫外的笑话后,又来到了慈宁宫后院。
角落的花盆已经有些凋谢,但掉落的花瓣却都被捡了起来,铺在一张纸上,片片萎缩,乍一看并不入眼,聚在一起反倒有些别样的美感。
拓跋陵挑了下眉头,大跨步走了进去,一进去便听见了咳嗽声,他看向那书桌,却见苏子默还在作画,咳嗽声刺耳又难听。
“闭嘴。”拓跋陵不爽道。
苏子默这才发现他来,忙搁笔上前行礼,憋红了脸道:“草民叩见皇上。”
“嗯。”拓跋陵点点头,算是受了他的礼,又无所事事地闲看着,目光扫了眼桌面上的四副山水图,春夏秋冬各一幅。
春游于郊外,消夏于亭夜,沐秋入温泉,岭东见红梅,倒是别出心裁,可惜,少了。
“今日,是第六日,你就只画了四副?”拓跋陵坐在椅子上,勾着嘴角冷笑,“还记得朕是怎么说的?”
苏子默低了低头,正要说话,不想嗓子没把住,脸一红,“咳咳咳咳!”
拓跋陵:“……”
“皇上见谅,草民实在是、咳,有些不适,”他退后一步,好像怕自己的咳嗽会传染人似的,着急忙慌地又从桌上另拿出一副,脸上透着病态的红,“皇上,草民已经画了五幅,就是这第五幅染了墨,我……我尽力了。”
瞧着是尽力了,拓跋陵深怕他一口气没熬住喷自己一头血,嘴角一抽道:“把你手上那一幅给朕看看。”
苏子默点头,将那幅画给他,拓跋陵只看了一眼,便道:“云峰奇观啊,可惜了,这个黑点是什么?山包?”
苏子默头几乎低到地面,“回皇上,那、那是猴子。”
“……”拓跋陵小小的尴尬了一下,瞥着苏子默,却见他自己都快缩成猴子了,“好好的云海画什么猴子,给朕改成山包!”
“啊?”苏子默抬头,奇怪地看着他,“怎么改?”
手
指在桌上一敲,拓跋陵淡淡道:“就在这里改,立刻。”
苏子默慌了一下,忙回头去取了画笔,走到那画面前,有些难办地皱了下眉头,嘴角动了动。
“你说什么?”拓跋陵挑眉,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一句“没事找事”?
“我说皇上英明威武!”苏子默下意识道。
英明威武的拓跋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画吧。”
苏子默轻咳了两声,捂着嘴偷瞧了眼拓跋陵,见他还在看自己,又立刻收起了视线,专心看向手里的画。
不过这画……该怎么改?再加一个污点?
苏子默正斟酌着该怎么糊弄过去,却听拓跋陵又道:“加上这幅,也只有五幅,你的第六幅呢?”
“第六幅……”苏子默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半吞半吐道:“第六幅画的是淮水的涧秋神迹,我没雄黄和金粉了。”
“涧秋神迹?”拓跋陵撑着下巴,“淮南还有神迹这种东西?你见过?”
苏子默嗫嚅道:“我没见过,书上说的。”
拓跋陵嗤笑,“那书上就是骗人的。”
“怎么是骗人呢?”苏子默将画移得远远的,声音越来越小,“这皇宫就这么大,皇上自己没看过而已,怎么说是骗人呢,《寿州志》明明有记载的。”
拓跋陵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苏子默立马放大了声音,义正言辞道:“草民说皇上见多识广博文广志!咳咳咳……”
“呵。”好你个苏子默,拓跋陵这算是明白了,这小家伙根本就是故意在说反话,胆子倒是不小啊。
不过,淮南真的有神迹吗?
苏子默偷偷扫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拓跋陵这种人,想要让他保住淮南,出钱并不在话下,首先,得让他有这个心。
不知苏子默正暗暗想办法替自己帮忙,苏莞然已经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晚霞已经快要消失,夜晚的凉意越来越刺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