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暗室密道

  苏莞然还没来得及感叹她可爱的弟弟居然被宫廷生活欺压得如此长袖善舞,便听见了拓跋连城的声音。

  拓跋连城也刚下朝,才走到宫门口,便看见了那辆用来接送苏莞然的马车,当即一路问询而来,还没走近,便看见苏莞然一脸崩溃地站在画阁门前。

  “莞儿,”拓跋连城上前,下意识扶着她,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手,“怎么了?”

  苏莞然无语地看了他两眼,指着画阁里面道:“皇上和子默在讨论……画。”

  拓跋陵在朝堂上拿奏折打人的表情还在眼前,拓跋连城十分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讨论’的,而后便听画阁里传出一声惊呼,“皇上您也要画、哎呀错了!”

  “错了?”拓跋陵声音顿沉。

  “呃,”苏子默尴尬了一下,“我是说,不,臣是说皇上这用笔太深,画得太浓,等墨迹晕开后,这太液三山怕是不大好看。”

  拓跋陵似乎也沉默了一下,但出声却是理直气壮,“成大事不拘小节。”

  拓跋连城:“……”

  苏莞然:“……”

  轻轻地咳了声,苏子默郑重其事道:“皇上气场强大,威势壮阔,不拘一格,高瞻远瞩,是臣目光狭隘,看不清皇上远见卓识,还请皇上勿要见怪。”

  苏莞然绝望地捂脸,“子默……”

  “这不是跟你很像?”拓跋连城偏了下头,目光沉沉地定在画阁门上,口中却道:“南王妃面见太后之时,想来也是出口成章、伶牙俐齿的吧?”

  “那不一样!”苏莞然瞪他一眼,清亮透彻的目光仿佛穿过了门扉,看到了平台上心疼画作的苏子默,无奈道:“子默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你都不知道,他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谎话。”

  拓跋连城莞尔,“所以说,你们姐弟骨子里倒是极相似的,见风使舵这一招不用练习,

  便能炉火纯青。”

  苏莞然拿着手肘狠狠戳他一下,“子默能跟我一样吗?我是在市井走街串巷见得多了,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小默就是因为见得太少了,从来没有和同龄人相处过,所以才不知道,这么做要是被别人知道了……”

  十之八九要落个谄媚之臣的名声。

  说话声戛然而止,苏莞然抿了抿唇,拓跋连城星目含笑,剑眉舒展开来,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放心吧,他的眼睛和你一样干净。”

  苏莞然眼波微动,抬眼看着面前光风霁月的男人,别扭道:“别说话了,静静等吧,时候到了我们就回家。”

  他们一直等了有一个时辰,不时便能听见苏子默这爱画成痴之人的心痛惊呼,还有拓跋陵越见畅快的笑声,等拓跋陵终于将那“太液飞雪图”画好后,早已看不见苏子默描的底了。

  拓跋陵很是‘大方’,手里拿着万马齐喑,便将那御笔亲画的太液飞雪丢给了苏子默,“赏给你了,回去挂在床头,日日欣赏。”

  苏子默黑着脸接了过去,又引得拓跋陵嗤笑,倨傲又得意地仰着下巴走开,仿佛能够毁了苏子默原先的构图是一件多么骄傲的事情似的。

  苏莞然只能在车上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府去,没准还能拯救一下。”

  苏子默默了默,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画摊开,于是南王夫妇便看见了那所谓的“太液飞雪”早就成了黑雪遍天、残山崩塌、墨池浇柳,唯一的飞鹤居然长了两个头,真叫人毛骨悚然。

  拓跋连城一把将他的画卷了回去,俨然肃穆道:“快收起来,别吓到本王的娘子。”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本王的孩子。”

  苏莞然嘴角直抽,看着苏子默扶额长叹,同拓跋连城对视一眼,居然有些忍俊不禁。大概是

  他们都没有想到,拓跋陵竟然会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发泄怒火。

  忽地,苏莞然抬起头问:“皇上对子默颇有优待,是因为他看起来没有威胁吗?”

  苏子默:“……”

  拓跋连城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他,“大概是因为他像一个人。”而且,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威胁。

  拓跋旭的事情,拓跋连城其实知道得不多,他身为先皇最宠爱的孩子,聪慧、尊贵,素日身边就不曾缺少过人,冷宫痴儿的故事还是顾闲静知道得最清楚。

  顾闲静正从城门口接了蓝玉回府,厨房还在备膳,苏莞然三人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蓝玉沐浴更衣出来,索性便问了问拓跋旭的事情。

  顾闲静先是愣了愣,沉思良久才翻开重重记忆,找到那个早就被皇宫遗忘的皇子。

  “那个孩子啊,”顾闲静奇异地静了静,随即又摇头,只说了短短几句话,“那孩子,为娘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痴儿,从冷宫饿得受不了了跑出来,偶然被拓跋陵发现,当个玩具似的养着,兴许……也有几分兄弟情。”

  “而后不知怎么就死了,说是不小心跌进了太夜池,但奇怪的是,那岸上都是血。先皇彼时正是大病缠身,公皙淑慧便做主让人忘了这件事。”

  “没了?”苏莞然惊讶。

  拓跋连城若有所思道:“我曾见过八弟一面,远远的坐在地上,倒是个不哭不闹的性子。”

  蓝玉挑眉,不禁奇怪,“好好一个皇子,说去就去了,消息说抹就抹了,当时应该还有一个皇太后吧,就没人提出什么异议吗?”

  拓跋连城摇头,目光忽地定在苏子默腰间的玉佩上,顿了顿道:“老八先天不壮尚在其次,而后吃穿都成了问题,久病无医,活得越久越是痛苦,早早去了也好。”

  “说到底,还是为了皇位,”苏莞然神色冷

  然,“为了培养一个继承人,所以别的人就可以随意牺牲,哪怕是逼着自己的儿子杀了他唯一在乎的兄弟……啧,当皇子,必定要这么争斗吗?”

  活生生的一条命,就这样被溺死了,人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众人一默,顾闲静目光复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拓跋连城定定地看着她,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臂,“那是因为先皇不曾一视同仁,没有教会他们权利之外,还有更多值得追求的东西,我,不会。”

  养不教,父之过也。教不严,师之惰也。屡教不改,己之贪也。

  拓跋连城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陷入这样争权斗利中,绝不会让他们身为兄弟,却自相残杀,因为他只会有一个皇后,也只会与皇后有子。

  他会教他们什么叫兄友弟恭,让他们懂得当权先为人,追名逐利必先求德,秣兵厉马务须求和,兄弟阋墙,绝不会发生在他拓跋连城的孩子身上,无论如何!

  坚定的目光仿佛充满了力量,将苏莞然心中的忐忑磨平,她嘴角扬了扬,笑容带上了几分温度,“……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谁敢给我闹兄弟阋墙,我先打断他的腿!”

  众人:“……”

  饭后,苏子默回到了屋中,看着高士今日写给他有关八皇子拓跋旭的喜好和口头禅沉默良久,却将纸张送到了蜡烛边上,任由火舌吞灭那或许可以救他性命的东西。

  不是不想活,只是拓跋陵也不是白痴,特意去学拓跋旭,未必得利,没准会直接招来死祸。

  次日傍晚,天将抹黑,西方最后一缕血色残阳渐渐消退,落日余晖缓缓不见了踪影,天上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水冲刷得街头巷尾都躲了人,赶着回家的贩夫走卒速度极快地消失烟雨之中,

  天色暗沉沉的,南王府最后面的房间里点起了一盏明灯,亮堂的房中,拓跋连城与苏莞然各换了一套黑衣。

  “这里的机关,是通往外面的,”拓跋连城看着慢慢打开的暗门,嘴角微微上扬,“走吧,大宛和于阗的使者,想必已经等得久了。”

  那三把火,烧得真热闹,若不趁热打铁,岂不浪费?

  二人相视一笑,迈开步伐,走进密道之中,王成守在门口,慢慢关上了大门,芸娘转过身,笑看着王成,“王妃和王爷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去厨房拿点吃的,你是要跟我去厨房,还是要我给你带些么?”

  王成摸着头发傻笑,“王妃有命,我不能离开此地,就烦请芸姑姑,给我带俩馒头饱腹就好。”

  “哈,府里又不是没有饭菜,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说着,她又担忧地看了眼暗门,“希望王妃他们谈判顺利才好。”

  密道很长,两边很湿。

  苏莞然皱了下眉头,忽地有些奇怪,“王府最初应该是在先皇在世便开始修建,这么说,里面的密室,先皇也知道了?但他为什么要修建这些?修建密室的工人呢?”

  “封太子之前,多先封王,父皇忧心我的安危,才会为我苦心考量,至于工人……”拓跋连城看了看她,“你觉得,让一个人闭嘴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死。

  给皇室修建工程,尤其是在京城里的工程,乃至于皇陵,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被选中的人,收到的除了工钱,兴许还有被灭口的风险。

  苏莞然叹息,从拓跋旭之事上就可以看出,先皇或许并不是想象中那般仁慈。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一扇木门前,拓跋连城轻轻敲了敲木门,苏莞然便听到一个温柔而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清净从容,娓娓动听。

  “是连城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