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慕雪在床上奄奄一息,她也是这样哭喊。
她哭慕雪命薄,哭自己的弟弟命苦,也叫喊着,也许会有什么人听到,然后来救救他们,救救她的娘亲和弟弟。
但是,没有。
谁都没有来,苏安和与董霓云花天酒地,董霓云压着苏安和甚至不让她的爹娘见最后一面。
她能报复董霓云,却无法报复苏安和,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只能和他尽量撇清关系,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了,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淡然地面对那些过去了。
但是苏安和却毫无感情、满怀恨意地说“侍妾都是奴才”。
她的娘亲,倾尽全力送他发迹、为他想尽办法谋得一个好的官职,可最后,他却将她抛弃在病床上,他是不是,也只把她当成一个奴才?
苏金玉长成如此模样,她和苏子默落入今朝困境,难道苏安和就没有责任吗?当然有!他的责任最大!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做错了什么,从来没有,从来都将别人当成可利用的工具。
就像董霓云,就像她的母亲,一旦没用了,就成了“奴才”!
卑鄙,龌龊!
脑子里驳杂的想法好像要瞬间炸开,苏莞然的速度越来越快,未曾察觉自己抓住拓跋连城的手都已经掐出了红痕,而身后的人,至始至终都未曾出声。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却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是转到了无人处突然趔趄了一下,被人反手一拉,压在了柱子上,露出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来。
她快哭了,但眼泪却倔强地不肯往下掉,依旧盘桓在眼眶中,被那双清澈的眼睛挽留着、禁锢着。
拓跋连城静静地凝视着她,许久,苏莞然一把将他推开,背过身去,狠狠闭了下眼睛。
没有再向前,拓跋连城靠着柱子站定,看了眼远远站着的芸娘,芸娘会意,旋即转身,悄
然离开。
苏莞然抓住衣袖的手指慢慢收紧,沉沉地吐出口气,语气冷漠道:“男人是不是都很喜欢见一个爱一个?利用女人,是不是比爱一个女人跟更简单?”
拓跋连城嗤笑,摇头道:“利用自己的喜欢的女人,比全心全意爱她,要难上加难。”
苏莞然蓦地转身,冷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苏安和从没爱过我的娘亲?”
“这件事,你该去问他,”拓跋连城意味深长道,“不过苏安和的答案,想必也应该在你的意料之中。”
当下,苏安和不会去得罪苏莞然,表面上看着是在为苏莞然出气,实则呢?字字句句不过都是怕耽搁了自己的前程,生起的恨意不过都是因为自己被背叛、欺骗、压榨。
趋利忘义,苏安和一向如此。
苏莞然看着拓跋连城,目光一低,看着他手上的痕迹,那双手可以轻易捏碎她的脖子,却被她勒出了红痕。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许久,苏莞然才放缓了语气。
拓跋连城难得好说话,“你问。”
苏莞然却又摇头,“回去再问,你认真回答,不要推三阻四就好。”
她上前,那起拓跋连城的手,手指轻触那一圈痕迹,无来由地觉得自己太不争气,“抱歉,我有些失控……痛吗?”
拓跋连城挑眉,玩味道:“你在问我?”
这么不正经的语气,苏莞然丢开手,又习惯性地瞪他,转身道:“算我白问,你一个沙场将军,皮糙肉厚的,会痛才怪。回去了。”
“唉,所谓忘恩负义,不过如此啊,”拓跋连城慢慢悠悠地跟上去,阴冷的面具下似乎闪过一抹笑意,“看来本王刚才不该护着你。”
“不用你护我,我还可以踹她一脚出口恶气呢,”苏莞然回头,伸手扫着一排排柱子,袖子像被风拉扯着一般,往后飞扬,“不过,还是要谢谢
你。”
拓跋连城不以为意,“今日我若不护着你,明日,便会有人说我二人感情不好,南王府的笑话出得够多了,你还想多一个虐待姐姐的罪名?”
又是为了南王府的脸面是吧?苏莞然轻哼。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先前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这苏府本就不大,苏莞然却险些在自家院落迷了路,叫拓跋连城讥讽了好几句。
苏莞然低落的心情也被刺激得有些冒火,又是打打闹闹地回了韶紫庭,在韶紫庭里补了一只烤鸭,这口气才算下去。
到了下午,前面也没有传晚饭,只是送来了东西。
苏莞然叫人把桌子搬到了外面,顺便将来送饭的厨娘留了下来,小凝给厨娘到了杯酒,又赛了些银子,笑道:“大娘辛苦,今天劳您做了好几桌子饭菜了。”
大娘心情颇好,她跟着苏府行走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赏银,脸上都笑开花了,也知道苏莞然想打听什么消息,便道:“这算哪里辛苦,今儿晚上也没做得什么,两桌子饭菜,都是偏素的,可压心火。”
苏莞然奇怪的“哦”了声,伸出的筷子刚好夹中了一个鸡腿,并不喜欢,顺手就放到了拓跋连城的碗里,奇怪道:“怎么就两桌呢?”
拓跋连城看着米饭上油腻的鸡腿,嘴角一抽,想了想,还是夹了起来。
大娘笑道:“雨桐居那两位被禁足了,说是不准吃东西。老爷派人去周府叫人接三小姐回去,哪知周府反派人来说‘她既然喜欢在这里住,让她多住几日也无不可’,老爷便把人留下了。”
拓跋连城不动神色,却忽然插嘴问道:“岳父大人的情况如何?”
大娘想着之前送饭的时候看到的场景,脸色有些古怪,“老爷似乎……心情还不错。”
“呵,”苏莞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大娘道,“向来大娘今
日也辛苦了,莞儿就不多留了,碗筷自会遣人送回厨房。这府里的情况,将来还请大娘多多照看,免得莞儿担心。”
大娘愣了愣,随即一喜,“是是是,多谢王妃,我一定会注意的,这就不打扰王妃与王爷用饭了,这就告退。”
芸娘看看小凝,“送送大娘。”
小凝点头,带着大娘往外走,路上又问了几句闲话,转头便回来向苏莞然回报,“小、哦不,王妃,刚才大娘还说,周府来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呢。”
“脸色能好才怪了,”苏莞然看着碗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豆腐,顿了一下,又道,“你以为那雨桐居里的消息是怎么传开的?真以为是厨房的人无意说出来的?”
小凝微惊,“啊?小姐的意思是周家的人?”
苏莞然无奈地看她一眼,叹道:“你这丫头,没救了。”
芸娘轻笑,解释道,“厨房里的人可以进出主屋的人没几个,即便是进去了,也不过待上一会就被人撵出来了,那些私密话,哪有可能真的能被她们听得这么清楚?应当是她院子里的人。”
小凝还是不解,“她院里的人向来不是最听董霓云使唤的吗?怎么又会松口传她们的消息?还传得那么多?”
“自然是,有比董霓云权力更大的人使唤的她们,”苏莞然神色又冷,“除了那个老爷,还能有谁?”
从昨日她将账本给他,苏安和便派人将雨桐居的人控制了起来,可叹董霓云竟被苏金玉诱惑,乱了神了,竟然丝毫没察觉。
这一切,说是苏莞然的激将法出了作用,倒不如说是苏安和自以为是的算计,借刀杀人,利用他们的手,除了董霓云在府中的权力。
那苏金玉,不过是苏安和用来警告董霓云不要再生事端的罢了。
不过苏莞然也并不如何关心,反正明日之后,她就彻底离开苏府了,该
劝的也劝过,该罚的也罚过,就连府中的毒蛇她都替她处理了,若是今后再出什么事,她可懒得插手。
正说着,芸娘忽多嘴问道:“想必周府那边也是老爷派人去告诉的消息,周府如今派人来,说是苏金玉多住几日,但多半是不想接人回去了,毕竟有个名声不好的侍妾,周府也不会乐意,只是不知,老爷会怎么处置那母女二人?”
“自生自灭吧,”苏莞然漫不经心道,“他一向如此,总要装着一副伪善面目,干的事还不都是为了自己?今后莫要去南王府攀咬我,便是天大的父爱了。”
拓跋连城闻言,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他不敢。”
苏莞然挑眉,“你又知道了?万一事到临头狗急跳墙呢?倘或有人故意推波助澜牵扯上南王府,到时候母妃又来追究我的责任,我可承担不起。”
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在座之人心知肚明。
“放心吧,”拓跋连城听着她这像是同一阵线的话,不由得扯了下嘴角,“南王府岂是人想攀咬就能攀咬的地方?若是如此,南王府在三年前就该不复存在。”
“为什么是三年前?”苏莞然敏锐道。
拓跋连城瞥她一眼,声音又冷硬了起来,“这不是你该随便打听的消息,吃饭,明天正午回王府。”
苏莞然耸了下肩膀,“不说拉倒。”反正她自己会调查。
苏莞然对三年前的事情不以为意,她认为,过去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既然是无可撼动的事实,而又不能对南王府造成什么危害,提起来也没多大用处。
晚膳之后,鉴于昨夜及今晨乌龙甚巨,苏莞然这次长了个心眼,特特先叫人将躺椅搬进了屋子里,并亲自铺好了褥子棉被。
当拓跋连城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苏莞然便指着躺椅对他道:“今天晚上你睡这里,柔软舒适,不输软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