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戏宫

  拓跋陵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要细问,却见拓跋连城头一垂,面具阴影直接挡住了眼睛,整个人更见阴沉。

  “不说此事了,”拓跋连城僵硬地变了话题,“叶城之事,臣已经处理妥当,奏折也已经呈上,皇上可认为有何不妥?”

  什么奏折,他已经三天没翻过了。

  拓跋陵心里想着那劳什子奏折,面上却露出几分满意神色,“有战神巡兵,朕自然放心,又何来不妥?多虑了。”

  拓跋连城面色稍霁,仿佛数日阴云,终于看见了一点好事似的,嘴角竟牵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皇上英明,果然朝中之事虽需奔波,但比起家宅冗事,却实在……唉,皇上若是没事,臣这就告退了。”

  “嗯,连城这几日也辛苦了,朕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吧。”

  拓跋陵心里好奇得紧,奈何就是不能多问,一看这拓跋连城吞吞吐吐的模样,想必就听不到什么真消息,只好又给他放假。

  美其名曰放假,其实只是不让他接触更多朝务,疏远朝臣关系罢了。

  往日拓跋连城自然要装作万分满意,但今日,拓跋连城却有些不自在,踌躇了一下才道:“多谢皇上。”

  单看如此模样,拓跋陵瞬间疑心乍起,待人一走,便皱着眉头将茶杯放下,对高士道:“去慈宁宫!”

  拓跋陵速度飞快地赶到慈宁宫,正好看见苏莞然红着眼眶走出来,苏莞然行了礼,拓跋陵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所以也错过了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慈宁宫内殿,拓跋陵目光沉重地走了进去,还未落座,便冷哼道:“太后,朕看这南王是越来越不安分了。”

  “嗯?”

  公皙淑慧心情才好了没多久,这回又被他一句话给说得凝重起来,“怎么了?”

  拓跋陵

  冷笑,“方才朕要给他放假,那南王竟然还有几分不满意,呵,朕看他分明就是想耐不住寂寞,想要参与朝政罢了,真是做梦。”

  公皙淑慧愣了愣,端着茶水的手蓦然一晃,噗嗤一声大笑出来,茶盏险些落在地上。

  “哈哈哈,错了错了,我的儿,这次你怕是误会他了,他哪里是想参与朝政,他是不想在府里待呢!”

  拓跋陵一脸莫名,“啊?母后在说什么?”

  公皙淑慧拿帕子擦擦嘴上茶水,忍俊不禁道:“他府里现在一团乱麻,又进了个叶言心,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还一个疯一个痴一个绝,这出戏怕是要唱得满京城都知道,哀家将这笑话原原本本说给你听……”

  将寿山之上的刺杀、南王母子生隙、叶言心城门下跪、苏莞然请旨赶人之事笼统倒了出来,公皙淑慧越说越是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只差没有把“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拓跋陵从一开始的怔愣,到之后的忍俊不禁,再到最后的捧腹大笑,几乎只在转瞬之间。

  “你且想想,那拓跋连城此刻怕是一回到府里就得焦头烂额,你还给他放假,让人在府中休息,哈哈哈,”公皙淑慧一想起那画面,眼里都快笑出眼泪来了,意味深长道,“当初叫我在女人堆里挣扎,这会子顾闲静也得好好消受一回咯!”

  拓跋陵玩味笑道:“难怪他方才欲言又止有口难开,朕还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这般模样,哈,这些日子,京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公皙淑慧莞尔一笑,拿起茶杯,还未送到唇边又放下,道:“春日百花盛开么,自然精力旺盛,由着她们闹便是,不过那叶言心可不能在王府久待着。”

  “哦?”拓跋陵疑惑不解,“为何?”

  “这府中有个妻妾之分

  倒也没什么,可那叶言心是叶家小姐,”公皙淑慧似笑非笑道,“方才苏莞然还说那顾闲静没准有抬妾升妻的主意,求我想办法把人赶出去呢。”

  拓跋陵噗嗤失笑,“她是御赐的南王妃,自然无可更改,有何可怕?”

  公皙淑慧却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笑意也没那么大了,“你是不知道,女人之间的战争,就像那水中看不见的毒,不着痕迹便能要了人的命,咱们好不容易将苏莞然送到这个地步,再有一个可不容易。”

  如此说来,倒也确实,毕竟要让拓跋连城动心的人很少,而要忠于他们的人,培养起来也麻烦。

  拓跋陵摸了摸下巴,“那不知母后可有什么主意?”

  “不着急,”公皙淑慧谑笑道,“让她们好好斗,斗得南王府鸡犬不宁了,咱们再出手不迟,这戏台子都搭好了,不叫他们演上一出,岂不浪费?”

  “母后英明,哈哈哈。”

  拓跋陵心情舒畅,要出慈宁宫时,却又停了停,脚步一转往慈宁宫后院走去。

  今儿听见的事情虽然好笑,但他到底没有听到苏莞然亲口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不过想来,苏子默应该听见了才对。

  拓跋陵施施然进了后院,后脚一定,便听到里面传出声沉重的叹息,“没想到南王府的太妃竟然如此狠辣,真是苦了姐姐了。”

  拓跋陵略一挑眉,负手踏进屋中,却见苏子默背对着他,手中竟还拿了个酒杯,对着窗外兴叹,“无奈遭逢仲卿母,可怜愁煞妙女郎。”

  “呵,”拓跋陵嗤笑,“你倒是好兴致,连自己的姐姐受人欺负,都能拿来做诗?”

  苏子默手臂一抖,忙将杯子放下,转身行礼,“草民苏子默,叩见皇上。闲口野句,让皇上见笑了。”

  “行了,平身吧,”拓

  跋陵端详他脸上的哀愁,不似作假,心中方定一分,瞧了眼那桌子上的白玉酒瓶,“这是什么酒?就你这病秧子的身体,也能喝酒?”

  “梅子酒,是子默冬日所酿,方才开坛的,”苏子默小心翼翼地将酒瓶往自己面前拉,嘴巴跟着低喃了句,“喝酒又不触犯律法,管得真多。”

  拓跋陵眯了下眼睛,长臂一伸,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你刚才说什么?”

  苏子默脸色微变,缩了下肩膀,好似十分害怕,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这个,回禀皇上,我、草民是说这酒味道还不错!”

  拓跋陵冷笑,低头瞥了眼酒瓶,突然将之取在手中,转身就走,“既然不错,朕就带走了。”

  苏子默一惊,条件反射地抓了过去,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忍不住喊道:“皇上宫中难道没有酒吗?”

  “有,”拓跋陵在门口顿了顿,回头冷笑,“但朕,就是不让你喝。”

  苏子默嘴角一抽,有些可惜地扫了眼那酒瓶。

  酒是用来做戏的,算不得什么,但酒瓶实在珍贵,还是公皙淑慧觉得那酒水清淡,特地赏他的呢,可惜了。

  拓跋陵终于放心,而在宫道之上慢慢踱步的苏莞然,也险些按捺不住脸上的笑意,只好拿手帕挡在脸上。

  带路的宫女听着那似哭还笑的声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等将人送到了宫门口,便忙不迭地转身离开,连苏莞然一句“多谢带路”都不听。

  苏莞然拿着手帕站了片刻,转身看向宫门口,但见拓跋连城从另一边缓缓走出,表情阴沉,气势压抑,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里,却闪现着不言而喻的笑意。

  两人同时转身,慢慢走向正门,距离越来越近,直至出宫的瞬间,才终于汇合。

  拓跋连城目不转睛

  地看着前方的马车,好似还沉浸在自己颓丧不堪的气氛里,淡淡道:“王妃此去甚是辛苦,这眼睛红的,倒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苏莞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登上马车,便将手中的帕子给他,道:“闻一闻。”

  拓跋连城挑眉,将帕子往鼻尖一晃,一股刺鼻的味道便蜂拥挤入心肺,猝不及防地呛出声,“啊~啊切!这是什么?辣椒?!”

  拓跋连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苏莞然笑得略有几分得意,“少年郎,你这定力不成啊,还得多练练,本王妃是能面不改色地用它堵鼻子。”

  “……”这有什么值得好炫耀的?

  苏莞然上下扫视着他,忽而又道:“王爷此去也不容易啊,瞧这一身的颓败,倒像是被人泼了好大一盆冷水似的。”

  “哪有王妃辛苦,这辣椒帕子泡了一整夜吧?”拓跋连城将帕子晃了晃。

  “眼泪这玩意太珍贵了,流出来跟血差不多,一滴都嫌浪费,我可哭不出来,”苏莞然眼疾手快地将帕子抓了回去,“不然谁要这玩意帮忙?”

  两人面面相觑,马车倏然静默,对峙似的两人盯着对方不眨眼。

  许久,等马车入了京城长街,坐在车辕上的芸娘忽然道:“所以,王爷和王妃此行可还顺利?”

  “噗,”苏莞然率先败下阵来,捂着自己的眼睛,“不行了不行了,我眼睛都快瞎了,回头得拿鸡蛋敷一敷。”

  拓跋连城嘴角一扬,“要回府吗?”

  苏莞然疑惑地嗯了声。

  拓跋连城支起下巴,嘴角笑意牵动风华,温和优雅,眸中若有满天星子,熠熠生辉,“今日初战告捷,难得不值得庆祝?要不要吃糖葫芦?”

  “要!”苏莞然毫不犹豫。

  “好,”潋滟柔光一闪,拓跋连城伸手敲了敲车厢,“马夫,去悦香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