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虽然也到处都是眼睛,也只有前后两扇大门,却是最为自由的,想进便进想出便出,不似皇宫,进出多了一趟,公皙淑慧就要将怀疑的视线放在他们身上。
而顾闲静,比公皙淑慧好应付多了。
苏莞然静静听着她的叙说,宫墙之内种种阴暗恐怖的生老病死,都在面前一一闪过,却无哪一个是值得她六年的,芸娘终究不喜欢皇宫。
“你所说之话,可能发誓存真?”苏莞然最终只是淡淡地问了这句话。
“芸娘愿意帮助王妃,也知道王妃的担忧,王妃放心,你只要点头,琴棋书画四个丫头都会慷慨随之。”
芸娘抬起手指,目光简单,对天起势,“芸娘在此发誓,若违此誓,必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莞然却轻笑,在静谧一时的房间里,笑得让人后背生凉。
她勾着嘴角,冰凉的手指慢慢拨动耳侧的头发,看着双眸坚定的芸娘,目光却渐渐的冷了下来,“那么芸娘,我问你,那碗让我险些无法生育的毒,是不是宫中的命令?”
芸娘脸色一白,而后飞快地站起身来,惊讶地挽着苏莞然,可她笑里含毒,几叫人不寒而栗,芸娘不曾与之对视太久,转而便垂下了头,缓慢地点了点。
苏莞然手指蓦地一紧,“难怪这么久了,他们千方百计地想要我和连城拉近关系,却从没过问过子嗣之事,哈,原来如此。那……”
“王妃放心,”芸娘紧接着又道,“这件事,我对宫中的回答,乃是王妃已为不孕之身。”
“什么?”
苏莞然惊讶,那已经是极早的事情了,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芸娘就已经开始在帮她了吗?
芸娘轻笑笑,“王妃若能在王府长长久久,那么芸娘也当受益终生。”
这便是拓跋连城所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而芸娘,的
确算是俊杰,苏莞然忽然又想起了那人参之事,想来公皙淑慧那般轻易相信了她,也是因为有芸娘从中斡旋。
但思及此处,苏莞然又忍不住一阵后怕,若是芸娘始终立场坚定,那么她只怕已经吃过不少教训了,不可能到现在还能这么一帆风顺。
“……多谢你,芸娘。”
苏莞然情真意切地感谢她,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她几番斡旋,保苏子默在宫中安稳。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对她付出太多信任,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与之分享,唯有拓跋连城的野心,不到最后关头,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芸娘上前,有些迟疑地抬起苏莞然的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王妃能够善待芸娘,芸娘已然心满意足。芸娘知道王妃今日向我挑明的目的,你放心,寿山上的事,我会说是意外。”
杀手去得突然,苏莞然在混乱中推开了顾闲静,又在惧怕里被人伤了小腹,而后顾闲静欲趁乱除了苏莞然,人证、伤口俱在,公皙淑慧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何况,这顾闲静在寿山上做的事,想必早就有人传进公皙淑慧的耳朵了,再多隐瞒也无用,倒不如顺水推舟,以博取她的更多信任。
“所以,”芸娘压低声音,切切叮嘱,“王妃进宫,务必要说一句话。”
“什么话?”苏莞然心头一跳。
灯光昏暗,烛火熹微,芸娘的眼神中在暗淡光线里,露出几分深沉和可怕,正如她的言辞一样,让人心头发紧,“王妃必须告诉公皙淑慧,顾闲静想杀你,南王与太妃渐生嫌隙。”
……
宫中次日,果然派了太医前来。
太后懿旨也同时到了南王府,懿旨上言,寿山有危,宫中上下无不震惊,太后忧心甚切,特召苏莞然与拓跋连城入宫觐见。
临行前,芸娘特地让小凝给苏莞
然将脸色画得越见苍白,好像迎风就要倒下,成了个货真价实的病秧子,楚楚可怜得让原本准备警告她几句的顾闲静都有些下不了嘴。
马车慢慢驶入皇宫,照旧,拓跋连城去见皇帝,而苏莞然则去了慈宁宫。
足月未见,公皙淑慧本被顺天府衙里的那两群和尚和杀手气得牙痒,没成想这么多人、外加内应,都拿不下一个顾闲静,最让她着恼的是,听说苏莞然竟然还替顾闲静挡了刀!
一面让窈窕去接触随行进来的芸娘,一面,公皙淑慧沉着脸屏退左右,直接让苏莞然入了内殿,威严加身地端坐于凤座之上。
她本以为苏莞然必定会忐忑害怕,没想到苏莞然一进来便跪在她脚前嚎啕大哭,边咳嗽边诉苦,那声音险些没将她的内殿给掀翻了。
“太后救命啊!”苏莞然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一见到公皙淑慧,那拼命挤出来的几滴眼泪便破眶而出,“求太后救命,莞儿差点回不来了,那顾闲静简直不是人!她竟然要杀我!”
公皙淑慧被她突然的求助唬了一跳,心中本是怒气磅礴,闻言却先暂且压了下来,看着那苍白凄楚的脸,微觉哪里有些不对,“你怎么了,说清楚。”
苏莞然惨笑,竟当场宽衣解带,将身上的伤口露出来,害怕地颤了颤,“太后,此行寿山,我本以为只是简单祈福,没成想山上突然冒出了杀手,那顾闲静竟然趁乱将我推到杀手刀下!她要我的命啊!”
公皙淑慧素来沉稳,此刻竟也呆了一下,“什、什么?她故意推的?”
“不仅如此!”
苏莞然哭得过于用力,竟有些气力不支,喘息道:“莞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竟然将我关在禅房里,不让人给莞儿治伤,莞儿……莞儿险些血尽而亡!”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公皙淑慧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凛眉一蹙,显然有些不大相信。
苏莞然正穿着衣裳,闻言顿时眼泪又如断线珠子般不停往那展翅火凤的地摊上掉,哽咽不已。
“是王爷,若不是王爷来得及时,莞儿险些就救不回来了!王爷现如今和太妃已经有了隔阂,太后,我的太后,您疼爱莞儿,莞儿求求您,就借这个机会,下令让那顾闲静搬出王府吧!”
公皙淑慧嘴角一抽,她下令让顾闲静搬出王府?
这糟心主意也就这无知庶女想得出来了,但她说的事,莫非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的计划就要改变一下了。
苏莞然偷偷看了眼还在沉思的公皙淑慧,哭得越加大声,“太后,您可一定要给莞儿做主啊!”
好大一声哭叫,公皙淑慧猝不及防,竟被她吓得打了个激灵,将脑子里想的事都忘了,眼睛一瞪,“行了,别嚎了,哀家还没有死,你给谁嚎丧呢?”
刺杀失败,公皙淑慧心情也是奇差,说话的语气也不似以前那般端着了,不耐烦地对外道:“窈窕,带莞儿去后面先看看苏子默,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她得好好理理线索,苏莞然喑哑地哭了几声,心中却窃喜着放下了一块大石,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留恋不舍地从慈宁宫内殿走了出去。
窈窕随后进来,公皙淑慧沉声问:“芸娘怎么说?”
“芸娘说那日刺客来袭,苏莞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被人群冲散,不小心自己撞上了刀口。只因那顾闲静距离她近,所以王妃便觉得是顾闲静故意陷害她,如今府里可都是见面不相识,闹得南王心烦呢。”
“哦?”公皙淑慧眼睛一亮,“果真如此?”
窈窕甜甜地笑了一下,“正是如此呢,太后,我们的计划可要继续下去,如今除去顾闲静—
—”
“不,”不等她说完,公皙淑慧已利落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流露出冷意,“母子都快决裂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我们再去多此一举?”
她不屑地笑了声,站起身来,心情大好,眉目间的慈爱都成了狠毒与阴冷。
“哀家对顾闲静动手,本就是嫌她碍事,如今刺杀虽然失败,但她和南王却关系疏远。顾闲静此人,爱子成痴,但南王却偏偏向着苏莞然,母子之间必然越加疏远……呵,有她在,苏莞然才会对哀家越见以来,留着,会帮哀家一个大忙。”
窈窕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太后英明,但那顺天衙门里的人……”
“找机会做了就是,”公皙淑慧优雅地扶了下发髻,“等皇上那边谈得差不多了,再行动手。”
而此时此刻,穿着明黄色龙袍的拓跋陵面前,拓跋连城却也是苦笑连连,似是万般心事难以言说,茶杯几拿几放,最终还是摇头。
“多谢皇上关心,臣无事,只是……唉,家中琐事,就不必提了。”
拓跋连城目露凄凉,好似心力交瘁一般,言语苦涩。
“唉,连城何必如此?”端详着拓跋连城那丧气模样,拓跋陵心中更加好奇,不禁“关怀”道:“你我终究是兄弟,兄弟之间,又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得的?连城但说无妨,或许朕,也可为你解决一二呢?”
拓跋连城下意识看向了他,跃跃欲试道:“其实寿山上……唉,皇上莫要笑话臣治家不严便好。寿山遇刺之事,臣赶到时,莞儿几乎快到血尽而亡,我……唉,我实在对不住她。”
拓跋陵疑惑,“血尽而亡?难道没人为她止血?”
拓跋连城顿时目光闪烁起来,张了张嘴,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山上……大夫少。”
拓跋陵:“……”
大夫再少,难道还能不给南王妃治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