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来府中不仅仅是为了监视,比起苏莞然这个不曾经受过长久训练的临时奸细来说,芸娘或许才是公皙淑慧真正的保证。
苏莞然所持重者,亦不过是那“夫妇”关系,有些不能外传的隐秘,总要是夫妻之间才更好说,而芸娘,比起探听消息,她更适合掌控大局。
可奇怪的是,芸娘给了她很多自由,多到让人会以为她已经站在了苏莞然这边。
“若她真正准备站在我这一边,那自然再好不过,”苏莞然有些无所事事地揉捏着手中的糕点,懒懒道,“但,可能吗?公皙淑慧想必很是信任她吧?”
估算时间,从寿山寺回京到现在,宫里应该已经知道顺天府的消息了,最迟不过明日,必定会召他们进宫盘问详情。
到时候,芸娘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他们必须确定芸娘的立场,若是无法信任,则必要采取些手段方能保得万全。
“一切尚在掌握中,倒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芸娘现在人呢?”
拓跋连城看了眼回廊,却未看到任何人,小凝昏昏欲睡地坐在屋子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苏莞然眯了下眼睛,“芸娘应该是在小厨房,你要现在找她?当面问?”
他早就当面问过了,否则刚进王府的时候,芸娘早就让人将王府摸了个遍,而不是放轻手脚,就待在卧云台了。
不过这些,拓跋连城却没有宣之于口。
“芸娘之事,你大可自己问她。”
拓跋连城走进亭子里,蹇帘而动,“翰墨医馆之事众人有目共睹,你想问什么都是理所应当,比起我来,芸娘想必更加亲近你才对。”
也就是说,这件事交给她了对吗?
苏莞然唇角勾了勾,却笑道:“你倒比我还自信了,我都还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芸娘亲近于我虽然是好事,但手下那几个丫头却不一
定,我只能一个个来,短短两日,你真以为我应付得来?”
“若你都应付不过来,本王更加没有办法,”拓跋连城笑着将责任又推了回去,“她们可是你带进王府的,不是吗?”
倒还真是相信她,就不怕她在宫里告他一状想要密谋造反?
苏莞然撇嘴,伸手揉着太阳穴,也罢了,就当这是她投诚的军令状好了,苏莞然叹口气,顺势将话题转移,“母妃找你有什么事?是不是为了纳妾?”
顾闲静在明月楼里除了吃斋念佛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人一闲下来,便忍不住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脑子里窜出诸多戏码。
联想这一二日,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叶言心这出麻烦了。但闻一声轻叹,拓跋连城道:“叶言心来意不纯,有些事情我还在调查,暂且不会对叶府下聘,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以为她在担心?她真的没有担心啊。
拓跋连城但笑不语,抱着手平静地看着她,嘴角扬起温润亲和的弧度,看得苏莞然莫名心慌。
“咳,”她站起身,背对着拓跋连城,“芸娘的事情我负责,叶言心的事情你负责,好了分工完毕,你快走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这就赶我走了?”拓跋连城挑眉,放下手臂,慢慢踱步到她身后,鼻息轻轻扑在她的耳后,“王妃好狠心啊,都不准备留下本王吃个夜宵吗?”
夜宵?
那都是半夜的事情了。
等等,若是要吃夜宵,岂不是说他要在卧云台一直待到半夜,那是不是说,他其实是想……
苏莞然忽然反应过来,心慌意乱地往前走了两步,面红耳赤地捏了下衣裳,“你要吃夜宵,让大厨房给你做便是,卧云台里地方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着,苏莞然便心跳加速地往自
己屋子里跑了过去,留下拓跋连城站在亭子里哭笑不得,目光一扫偌大庭院,还有那堪称广阔的湖水,有些无奈。
“这还算小?”
这可是王府里最大的庭院了,当年图纸一出,先皇亲自忖度,都甚是赞不绝口,南王妃的口气倒是不小。
苏莞然直奔入房中,紧张地拍打着胸口,总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将屋里打瞌睡的小凝吓得不轻,还当她是看见什么妖魔鬼怪了。
“小姐你干嘛?叶言心来卧云台了?”小凝瞬间清醒,紧张地望外看。
“没有的事,她现在不敢来卧云台。”
苏莞然讪笑,坐在床上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确认没有流汗,心中才是一松。
虽说彼此已经是夫妇,也早就该圆房了,但直至寿山寺之行后,她才有了与拓跋连城真正在一起的想法。
而危机未过,若是要她现在就圆房,她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苏莞然摸了下自己的肩膀,那艳丽耀眼的曼陀罗花藏在衣下,迷人又伤人,拓跋连城的心太大了,今后未料是怎样的结局,而她自己……
能不能生育,只怕都是个问题。
那碗药……
“对了,芸娘是不是还在小厨房?”
苏莞然突然抬起头,面色凝重地看着小凝,“把芸娘请过来,就说有些事,我想和她说清楚。”
小凝紧张了一下,一下子就猜到了苏莞然话中的意思,慎重地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在自己的院落里,也像是做贼一般。
苏莞然无言以对,只能叹气。
半晌,芸娘终于从小厨房里走了过来,路上也不知小凝是如何同她说的,此刻芸娘脸上竟有几分苍白与激动。
小凝打开房门,将人送进来又关上,守在了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尤其是琴棋书画四个丫头。
“听小凝说王妃有事寻奴婢,”
芸娘打量着她的表情,但见无风无浪波澜不惊,不见喜色也不见怒意,无法辨认,“王妃?”
苏莞然还在想着拓跋连城之前话中的意思,又怕是自己如上次误会他和蓝玉那般多想了,可又怕自己刚好猜中,却又陷入其它的担忧中无法自拔,神思恍惚。
芸娘方一出声,苏莞然还视线游离地飘了一会,等最终定神,芸娘已经忐忑不安地站了好久。
“啊,芸娘啊,你来了?坐啊,站着干吗?”苏莞然道。
芸娘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正在怀疑苏莞然是不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不曾动弹。
苏莞然紧跟着收拢视线,起身坐到桌边,将芸娘也带着坐下,柔声问道:“芸娘,莞儿找你来,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问问你,你我相处将近一年,我想你也明白,我虽然记仇、睚眦必报,但是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人动手才对?不必紧张。”
开门见山,看来是不打算虚与委蛇了。
但正因如此,芸娘反而心底一松,若是苏莞然与她虚与委蛇,说明苏莞然还是怀疑她,所以不敢说实话。但如今她简单直接,说明她对自己还是有足够的信任。
看来这段时间的表情,也没有白白付出。
“王妃请说,芸娘明白。”声因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芸娘显然也下定了决心。
苏莞然不自觉地扯了下嘴角,“芸娘,翰墨医馆的人都了,这件事你虽然已经对我说过了,但我还是想问问,她们去哪儿了?”
芸娘似乎早就猜到了她要问什么,脸上竟然没有半点都意外,叹了口气,道:“王妃放心,她们正如芸娘先前所说,她们的确是回家了,并没有成为太后宫中的眼线,他们是我在宫外的朋友。”
她果然坦白了,苏莞然继续又追问:“这
么说,公皙淑慧现在还不知道这南王府的消息,对吗?”
“四个丫头在屋中,那宫里的人却又如何知道?”
芸娘扯了下嘴角,缓缓地站了起来,“王妃,奴婢知道您的意思,奴婢在此承诺,无论是寿山之上的消息,还是从今往后王妃所做的一切,没有王妃的点头,奴婢绝不会泄密。”
未料她竟然这么坦白,这样倒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苏莞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也没有再去拉芸娘,沉静如平湖,目光蒙夜色笼罩,让人看不真切便罢,却又好似再度踏上了难以言说的危险。
“那么,为什么呢?”
若是不能给她一个何时的原意,她还是不能相信她们,面见太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谁料,芸娘竟砰的一声跪了下去,沉声道:“王妃,芸娘本不是宫中之人,只因当年太后出巡,见芸娘可堪一用,方将芸娘带回宫中。”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芸娘总是在暗中行事,已经厌倦了宫妃之间的争权斗利,若是能够在王府之中长久而立,恢复自由,芸娘愿为王妃肝脑涂地!”
苏莞然登时面色古怪了起来,“这皇宫和王府,差不多吧?”
将来若是拓跋连城起事成功,没准还是要进宫的,那芸娘不是要后悔万分?
不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若是还牢牢地坐在王妃之位上,到时候应该就算是皇后了吧?
苏莞然不由唏嘘,当初苏七小姐以疯癫庶女闯京城的时候,别说王妃了,就是个侧妃她都不敢想。
稍稍走神,再反应过来,还是因为芸娘的一句话。
芸娘低头看着自己胸腔的衣服,错过了苏莞然那意味深长地感慨模样,转而又道:“皇宫比王府可怕很多,那是个进去就很难再出来监狱,能够囚住人的身体,更能囚住一个人的生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