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法痊愈

  寒鸦栖枝,月出冰轮。

  溶溶月色就像水一样泼洒在路上,一辆马车从拐角处呼啸而入,进了官道,正要入京的人们诧异地回头,看着那风风火火闯着人群而过的马车。

  “这是谁啊,也太危险了,马车赶得那么快,伤着人怎么办?”

  “就是啊,这城门还没关呢,这可是京畿重地,这人好大的胆子。”

  “咦?那赶马车的人有点熟悉啊,那不是……那不是南王吗?!”

  堂堂南王在赶马车?众人吃惊不已,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辆马车,却见戴着青黑面具的人拽着夜色寒凉奔至此地,那阴冷的气势叫人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大道,不敢阻挡。

  如此雷厉风行,赶命似的吓人,那守城的将士眯了下眼睛,等到马车快到前方十米了才伸出手,“来者止步,京畿重地不得纵马,停下来检查!”

  拓跋连城从身上取下腰牌直接扔给了他,恶狠狠地威胁道:“给本王滚开!”

  守城将士冷不防被砸中了额头,整张脸的表情都变了,但马车一近眼前,他却不敢再多言。这次他看清楚了,那驾驭马车的还真的是南王。

  “驾!”

  拓跋连城速度奇快地从城门跑过,只恨自己怎么没在王府马车上安排四匹汗血宝马。

  芸娘将苏莞然推给了小凝,一手按住又在流血的苏莞然,一手撩开厢壁上的帘子,看了眼外面道:“王爷,前面路口左转,去翰墨医馆!”

  翰墨医馆?拓跋连城回了下头,左臂猛地拉住了马缰,手臂肌肉隆起,硬生生将惯性往前跑的马儿转了方向,马车里的小凝用力撑着厢壁才不至于倒向一边。

  芸娘时刻注意着外面,却发现接下来的路几乎不用她开口,拓跋连城就知道该往那条路走。芸娘心下不由一惊,莫非拓跋连城将京城的每条街道都记清楚了?

  星夜未移,翰墨医馆的人已经准备打烊了,女老板收了药箱就要离开,手中正卷着布包,将银针一枚枚收进了荷包里。

  忽然,门口一声马鸣长啸,女老板微惊,回头却见医馆门口停下一两马车,高大挺拔的男人将马鞭一扔,携带者迫人寒气来到门口。

  那双藏着星子一般的明眸叫她瞬间呆住了,拓跋连城就像一道人墙挡在门槛前,强劲有力的胳膊一把抓住了她,浩然清冷的气息逼近在她额前散开。

  “莞儿受伤了,救她。”

  女老板愣愣地,“莞儿?”

  什么情况?

  她满脸无措地被拖着走,还没走近马车,便见马车里又钻出一个人,芸娘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你还在,快!王妃受伤了,师妹你快救她!”

  “师姐?!”女老板脸色微变。

  拓跋连城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臂,女老板目光一闪,就见小凝扶着苏莞然坐在车门口,她也不多说什么,只看了眼苏莞然白纸一样的脸色,又伸手试她的脉搏,脸色便是大变。

  “这么多血,啧,快把人送进去,师姐快去熬一碗参汤来。”

  说着,女老板就像伸手扶人,拓跋连城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可能活她?若不能,本王就另找御医。”

  女老板颇为不忿,“王爷,非是小女妄自尊大,但若是连我都救不活,那宫里那些吃干饭的御医只会更加无力!”

  拓跋连城拧紧眉头,芸娘有些心急道:“王爷,你相信她,师妹的医术不输宫中御医,王妃耽搁不起了!而今已经入了京城,王爷若是不放心,不如现在芸娘就去找御医来翰墨医馆,可行?”

  时间已经不多了,拓跋连城松开手,一低头便将苏莞然抱了起来,大步走进医馆。那似若已经没有呼吸的身体格外沉重,就如同已经没了灵魂

  支撑的死尸。

  小凝赶紧跟了上去,那女老板和芸娘无奈对视一眼,也随即跟了上去。

  翰墨医馆很大,拓跋连城从未来过此地,却似乎对这里极为了解,直接便将人送进了最里面,那两旁都立着极高的药柜,捡药、熬药都在一处,很是方便。

  女老板将自己的药箱打开,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剪刀,边对眼泪流个不停的小凝道:“丫头,后面有灶房,你要是没事做就去给你家小姐端一桶水出来擦血。”

  芸娘推了小凝一把,将目光放在了拓跋连城身上,眼见着女老板就要动手,芸娘忙道:“王爷,王妃这一身衣服怕是要剪下,您……能先出去一下吗?”

  按说两人是夫妇,拓跋连城就是站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但芸娘却知道两人其实并未同房,是一对名不副实的夫妻,从淮南回来后,在客栈里闹得那一出后来她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知晓是误会罢了,只是未曾声张。

  芸娘想,苏莞然一定不想让拓跋连城看见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肩背上的那朵曼陀罗花。

  拓跋连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芸娘心虚地低下了头,他默了默,却没有多留,转身走了出去,直至入了外堂。

  街道已经彻底黑了,行走的路人不过寥寥,有人好奇地看了眼医馆外停留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丝的怜悯。

  这大半晚上的带着人来到医馆,十之八九是出了什么急症。

  拓跋连城就站在门后看着那马车,马车的车辕上还滴着鲜血,血色浅淡,已经没有了那屋子里的浓稠,说明苏莞然体内的血已经流失了很多。

  人说少年见血不得长久,若她这般的流,精气神大失,若不好生将养一二年却又要如何养得回来?更何况,她的心里还藏着那么重的心事。

  救苏子默,离开南王府。

  若是,拓跋连

  城心绪一动,若是他能解决她所有的心事,她是不是就能选择留下来了?但,南王府并非是她心仪之地,而且,还有他的母妃……

  拓跋连城捏紧了拳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闲静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是他低估了顾闲静的心思,明明苏莞然已经前来警告他此行不顺,但他却没有增派人手!

  他是战神,自认在战场上无所不能,无往不利,但是那又如何呢?这京城里的诡谲算计、人心叵测、世事无常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要危险百倍,甚至可以一步步改变人的心性。

  天色越来越沉,僵立的腿脚有些麻木,就像有万千只蚂蚁在他的腿肚子上爬过,拓跋连城沉下眼眸,忽地转身,走向了内院。

  苏莞然身上的鲜血已经被擦干净了,肚腹的伤口也没有再流血,她换了一套棉麻衣裳,没有王府里那轻薄如纱的外罩,整个人看起来都单薄了很多。

  药房里侧,忙碌的女老板伸手替苏莞然检查身体,一手穿着长长的针线,正在苏莞然肚子上打了个结,而后看向芸娘,“药凉了吗?凉了就让她喝一点,我的药箱里有九转丹,给她服一颗试试。”

  芸娘会意,伸手抬起苏莞然的头,将参汤慢慢灌了下去,又从药箱里拿出丹药,一抬头,却看见那虚幻的帘幕后,站着一个人。

  拓跋连城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阴影盖着了他的表情,芸娘看不见他的眼睛,无法分辨他目光中藏着怎样的色彩,是担忧,还是愤怒?

  最好不要是冷漠,芸娘将丹药与苏莞然服下,轻轻叹道:“王爷,您要进来吗?”

  好半晌,拓跋连城才走进来,站在床头,低头看着苏莞然那张惨白的小脸,声音低沉道:“她怎么样了?”

  “命是保住了,”女老板擦去头上的汗水,看了看他,记住了那

  双朗星凌目,“民女想王府偌大,那些珍贵的药材应该有不少吧?想来好好养个一两年,应该还不至于折寿。”

  “折寿?”拓跋连城声音一冷,“什么意思?”

  女老板方才听芸娘说过山上的事,对那顾闲静委实没什么好映象,但对拓跋连城却有几分好感,于是叹道:“王爷,王妃此前中过毒,还是有伤女儿根本的毒,此刻又被刺中了小腹。”

  “恕民女直言,王妃能保住命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能不能生育还是个问题,就是折寿也在意料之中,能过活得几年,还得看王妃的造化。”

  拓跋连城手臂一紧,眉间冷冽,凝视着苏莞然霜白色的脸,手指抚摸着她的额头,“……你的意思是,无法痊愈?”

  女老板道:“若是王妃心宽体胖,再辅以良药,这两年又无人找王妃麻烦的话,兴许就可以恢复如初,但,一切还看天意。”

  拓跋连城沉默不语,芸娘抬了抬手,让女老板跟着自己出去,留下了拓跋连城一个人陪着那呼吸微弱的苏莞然。

  走至门口,芸娘忽地笑起来,伸手对女老板竖了下拇指,“师妹,这次多谢你了。”

  “这有什么?那姑娘我上次给她纹身时便觉得十分可怜,如今能够帮上忙,心里也宽慰些,”她回了回头,见没人注意,复又压低声音,“不过你刚刚让我说的那两句话真的有用吗?不会适得其反吧?”

  “那也得看他们的造化了,”芸娘神色冷了下来,“这京中权贵的恶毒,今日我算是看得明白了,只待恩仇一清,这京城啊,我是再也不想待了。”

  苏莞然豁命救人,却反落得这个下场,当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拓跋连城面对着苏莞然,可也说得出一句话来?

  他坐在床边,伸手按在苏莞然的枕头边上,微微一叹,“莞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