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线指明月楼

  人虽然活着,却与活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传志太医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回响,字字句句都如凌迟。

  芸娘将放着烂肉药盆子拿了出去,胃里翻江倒海的疼,但一看到那床上趴着的人,眼泪便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王妃,您进来看看吧。”她将药盆往身后藏,不敢让苏莞然瞧见,亏得昨夜传志太医没有叫她插手,否则怕是自己早就吐了出来。

  苏莞然在门口等了许久,步伐略有些僵硬,拓跋连城抱手靠在门上,没有走进来,目光却好似穿过屏风,落在了苏莞然身上。

  “能活着,自然就有醒来的希望,”苏莞然压低了眼帘,躬身摸着那被包扎过的后背,不禁颤了颤,“……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

  小凝恍若未觉,微弱的呼吸似乎随时都要断裂,游丝一般的轻薄危险,苏莞然伸手捂了下嘴巴,将险要脱口而出的哭声堵了回去,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她站起身,闭了下眼睛,慢慢将情绪都收敛起来,而后转身走出屋子,同拓跋连城对视一眼,少顷,又避开了目光。

  “芸娘,你下去休息,换人轮流看守,若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一应药俱不得外人接受,另外,传出话去,”苏莞然冷下了脸,“就说小凝脱离危险,不日将醒。”

  芸娘会意,“王妃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办。”

  苏莞然默然不语,转身离开,拓跋连城无声跟上,两人径自走出了卧云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往书房,而是调转方向,走向了明月楼。

  夜雨飘撇洇湿地面,脚步一过,便溅起水花点点。

  苏莞然出奇冷静地走出了卧云台,议论纷纷的下人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却能感受到那股骇人的气势。

  两人脸色冰冷地走过了回廊,绕过竹林,循着雨水过后缓缓飘过来的檀

  香火气来到了明月楼。

  齐嬷嬷正吩咐人清扫地面,那血腥深入地表,染红了旁边的花坛,乍一眼看去,似乎还能看见昨日那恐怖的场景。

  “嬷嬷,”忽地,一个清冷的生意从廊间传来,叫齐嬷嬷心神一紧,“能出来一下吗,莞儿有事相询。”

  齐嬷嬷抬头看了看苏莞然一眼,转头叫人继续打扫,务必在今日只能清洗干净,才又来到了苏莞然面前,端详那双清澈眼眸中只能意会的深意,轻叹口气。

  “王妃想问什么?昨夜值班的人都已经在柴房关着了,太妃与我也是一直在屋内,不曾发现什么异常。”

  苏莞然见她直言,倒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问道:“小凝所在的位置距离太妃的主卧尚有一段距离,昨夜风雨交加,听不到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拓跋连城暗暗颔首,看来人是真的冷静下来了,他倒不用担心这一遭又会吵起来。

  “那王妃的意思是?”见她如此镇定,齐嬷嬷反而有些搞不懂她的意思了。

  苏莞然往院落里扫了一眼,眼角映着那流了一夜的血水,眼帘微沉,“昨夜既然齐嬷嬷并未听到异常,小凝自然也不是在这里受到的攻击,但人却被移到此处,足以证明这里出了内鬼。”

  京城南王府如铜墙铁壁,却也只是对外人而言,因为他们杀不进来。可对里面的人来说却算不了什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渗进肌理的毒,却能将铜墙铁壁步步熔化。

  几人心中凝重,拓跋连城道:“黑怀查过,小凝前往书房后应是准备直接会卧云台,也有丫鬟看见,但从第二道回廊往后,便没有人看见过她。”

  苏莞然沉吟道:“有人把她引开了,回廊里地方太容易被人发现,自然不可能行凶。此人将小凝引到了别处,欲动手杀人,而后想办法运

  进了明月楼。”

  她视线凌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齐嬷嬷,“若非对明月楼了如指掌的人,若非与明月楼中人有勾结,此人怎么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将人送进去?”

  齐嬷嬷无话可说。

  明月楼虽然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地方,可也的确不是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昨夜虽然雨疏风骤,天色也昏沉黯淡,又兼深夜时候已晚,但那么大的一个人,要送进来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除非守门的人故意露出破绽。

  “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了,”齐嬷嬷脸色一冷,在明月楼杀人,还要栽赃嫁祸给顾闲静,此人居心之恶毒可见一斑,“王妃、王爷放心,我会好好清查一遍明月楼。”

  苏莞然无话再说,便将目光投向了拓跋连城,她知道,拓跋连城一定还有话想问。

  “母妃怎么样了?”

  拓跋连城两日未曾睡好,昨夜府中又出现如此变故,至今府门戒严,上朝也急遣人告假,拓跋陵的反应尚不知为何,他心中难免焦躁,就连表情都多了几分烦闷。

  齐嬷嬷宽慰道:“太妃还在睡觉,昨夜受了惊吓,今日太阳东出了才慢慢缓了眉头,身体倒是没有其它不适……”

  说着,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苏莞然。

  苏莞然眼见心明,转身便走,“我去小凝走过的地方看看。”

  拓跋连城没有阻止她,等人走后团问齐嬷嬷,“她还是不肯说话?中间醒了几次,可用过饭食?”

  “醒了两次,都不言语,倒是用了碗米粥,”齐嬷嬷苦笑,“太妃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府里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这两个人都过不得好。”

  拓跋连城何尝不知,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快动作,只能忍耐。

  “等吧,”拓跋连城别有意味道,“等他们身体能可自主正常了,等府里的阴魂散去了,很

  快……很快一切都能雨过天晴。”

  齐嬷嬷狐疑,她自小看着拓跋连城长大,虽说也是十三岁之后便不怎么见过,但终归是明白他的心性的。

  他就像狼,一击不中,即会蛰伏,寻找更好的时机,筹备更有利的机会,出手时也如电光雷霆一般让人防不胜防,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拓跋连城从来不是安于现状之人,绝不可能放人自己的媳妇和娘一直这么敌对下去,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发现拓跋连城到底做了什么。

  “连城,你……”齐嬷嬷有些担忧,“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拓跋连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失笑道:“嬷嬷说什么?连城怎么可能做傻事?”

  他要做的,是一举拔除后患的聪明事。

  不欲多言,拓跋连城再叮嘱两句照顾好太妃,又跟上了苏莞然,如今府中藏着暗手,他可不放心苏莞然一个人乱走。

  行至回廊,拓跋连城却见苏莞然与黑怀在说些什么,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冷到极致的眸子看着手上的伞,沉声道:“带我过去。”

  拓跋连城目光一闪,扬声问:“找到地方了?”

  “找到了,”黑怀侧身带两人往后面走,边走边道,“昨夜雨水太大,小凝姑娘身上应是流了血的,只是被雨水冲走,我们在第二个回廊往周围寻找,在一处空院里发现了这把伞,还有……血迹。”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苏莞然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黑怀略停顿了一下,道:“我们沿着那处小院走,发现了一条小路,可以绕过明月楼后面的假山,进入小厨房。”

  拓跋连城脸色一沉,苏莞然合了合眼帘,忽然问道:“说起来,上次明月楼换人,厨房里的人似乎没有换过,对不对?”

  厨子可不比下人,伺候人的活可以随意替代,可做饭做菜却

  不能。

  顾闲静素喜清淡,偶尔也食辛辣开胃,那厨子还是拓跋连城当年找了许久才从皖南找到的大厨,拓跋连城斩钉截铁道:“厨子应无异常。”

  “那帮厨的人呢?”苏莞然淡淡道:“我记得小厨房有一条道可以运送泔水,也可以进明月楼,若是将人从那里运进去,帮厨的人嫌疑不小。”

  拓跋连城这回倒是没有否定,他沉冷着脸看向黑怀,意思不言而喻。

  黑怀点头,“属下会暗中调查。”

  几人遂不再言语,片刻便至那荒废的院落,一进去,便看见侯在此处的王府侍卫,还有他手中那把带血的木杖。

  地面的鲜血染红了树叶,混杂了泥土与青草根的地方还依稀可见挣扎的痕迹,地面的的抓痕虽然被人踩了一脚,但还是可以看见深凹的指印。

  就是这里了。

  苏莞然深吸口气,将那带血木杖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看来是不曾想过要留活口……该死。”

  若不是小凝身体好扛住了死神勾魂,如今怕是早就没了声息,一想起昨夜那惨痛至极的场景,想起那被鲜血洇湿的衣裳,苏莞然便气得要发疯。

  可是不行,她必须冷静,不抓住凶手,她如何对得起小凝?

  “这地方不用看了,”拓跋连城掰开她的手指,眼中露出怜惜之色,将木杖扔给黑怀,搂过她的肩膀,冷冷道,“东西收起来,明月楼厨房的调查……不必藏着掖着。”

  对方既然连痕迹都不清理,想来是不怕他们查的,左右线索都是指向明月楼而已。

  苏莞然将头在他肩膀上放了放,但很快又抽出了身体,绕过了拓跋连城,“去柴房,我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她走了两步,听见身后跟上的声音,蓦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盯着拓跋连城,问:“传志太医走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