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之上,这孩子的确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
但下了宴会,这孩子却又险些要了他们所有人一命。
勉强躲过,回到家中,但又安知宫中不会再行试探?若是公皙淑慧要让她进宫,她无法拒绝,若是进宫后,又有太医把脉,她如何能够掩藏住这复杂的小东西?
所以,她不高兴。
她不知道这孩子来得是太巧,还是太不巧,就当下而言,这孩子便是危险本身,随时都能逼得狗急跳墙。
拓跋连城沉默下来,将苏莞然慢慢纳入怀中,紧紧抱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缕明月光,沉沉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这孩子,你,南王府,所有人……我都会保住。”
翌日,清晨。
顾闲静年纪大了,昨夜虽然睡得晚,今日还是起得颇早,自个儿往厨房去了,让那厨中伙夫都吓了一跳,“太、太妃?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厨房是什么地方?俗话说“君子远庖厨”,不就是因为厨房里血腥气重么,这杀鸡宰鹅的,让人看了便忍不住远离。
顾闲静居然跑到了这里来,懒懒散散这准备午膳的众人立刻站直立正,面面相觑,心惊胆战地看着彼此。
顾闲静看出他们的不自在,轻轻笑道:“你们自去忙便是,我来看看厨房里的菜。”
看菜?看菜干什么?她不是应该去看佛经的吗?
众人一脸莫名,顾闲静也不管他们,往厨房里走一圈,忽地眼睛一亮,盯着角落里一只乌鸡眼睛大亮。
“厨师,今儿正午把这鸡给炖了,加些山药、红枣、桂子、人参,少许辣椒、盐、醋,熬两个时辰,定要炖得软烂,连骨头都能克化了的才好,懂吗?”
“啊?”旁边的伙计疑惑了一下,“可是王妃那边遣人来说的,这乌鸡是要给太妃补身子的。”
“给我补什么身子
,我身子好得很,莞儿她……”声音戛然而止,顾闲静突然想到苏莞然怀孕的事情必须保密,不该告诉下人。
默不作声地扫了眼好奇的伙计,顾闲静正色,“我今日要斋戒吃素,不食鸡汤,王妃昨日感染了风寒,这只鸡炖给她吧,记得我说的话,可别乱加东西,懂了吗?”
伙计见她认真,忙迭声点头称是,提着刀就走了出去。
故作正经地咳了声,顾闲静转身回头,慢慢步出了后厨,脸上笑意渐浓,“这下好了!过几个月,我也可以抱孙子了!”
齐嬷嬷见她一脸兴奋,却忍不住泼了盆凉水,“只是王妃身子弱,这会儿怀孕,不大是时候,而且,还不好拿安胎药。”
笑意一敛,顾闲静叹口气,喜色顿时变成了担忧,“安胎药倒也不是不好拿,派个人夜里出去买,混在菜车里送进来便是。只怕身子大了,藏不住。”
众人心照不宣,只怕心中都有此担忧。
顾闲静想起宫中那人,想起当初自己陪嫁入太子府,其后入宫,在公皙淑慧身上所见过的种种雷霆手段,还有自己那个还未出世便已没了地孩子,全身都忍不住发抖、发寒。
齐嬷嬷若有所觉,“太妃?”
缓慢地吸了口气,顾闲静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好似暗暗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某种一派坚定,“没事。”
公皙淑慧,你们母子已经夺走了我两个孩子,我就算拼尽性命,也决不能再让你夺走自己的孙儿!
将至正午,厨房里的鸡汤已经炖得软香可口,浓郁的味道让人食欲大开,伙计派人将饭菜端了往各个院里送,芸娘也正好带着人过来。
芸娘被那鸡汤香气引诱了一下,吸了吸鼻子,笑道:“李厨师的手艺是越发好了,今儿这汤炖得比宫里御膳房还炖得香呢。”
厨师脸上一热,“
芸娘说笑了,咱们哪里比得上御厨,这汤还是太妃让炖得,小的只是略微发挥一下,呵呵。”
听见“太妃”二字,芸娘瞬间明白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将鸡汤装进食盒里,让几个丫头带着离开。
出长廊,入正厅饭堂,正好看见王府中一众贵人落座,苏莞然正侧头同顾闲静说些什么,脸上露出苦笑,被顾闲静伸手戳了一下,“药不苦,当水喝便是,这前几个月最是危险,可得好生养着。”
苏莞然无可奈何,只能向拓跋连城求救,谁想拓跋连城却满脸认真地附和道:“母妃此言有理。”
苏子默也帮腔,“阿姐还是听太妃的吧。”
蓝玉嗤笑,“免得王爷闹得你半晚上睡不着觉。”
“你!”苏莞然脸色爆红,抓起一颗花生米朝他扔了过去,“就你能耐,赶明儿我就和母妃去外面给你挑选娘子,看你还敢贫嘴!”
“诶别!”蓝玉身子一歪,看向拓跋连城,“我可还不打算成亲,王爷你还不管管你家王妃,可别让她乱点鸳鸯谱!”
拓跋连城挑眉,“我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是吧娘?”
顾闲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莞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玉儿年纪也到了该议婚的时候了,素日可见见哪家姑娘的合眼缘,也不拘什么身份来历,只要是个好姑娘,为娘便给你下聘去!”
蓝玉忍不住哀嚎,“娘啊!”
众人扑哧一声失笑,芸娘和魏嬷嬷趁着这时候,已将饭菜都布好了,见他们其乐融融,好似昨夜的沉重死寂就如幻觉一般,也不插嘴,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顾闲静将那鸡汤给苏莞然打了一碗,催促道:“来,先喝点汤,你昨日吹了半夜风,芸娘说你流了一背的冷汗,先去去寒气。”
顾闲静满腔热情,目光不时扫向她的肚子。
先时彼此误会
,她怕的就是苏莞然怀上孩子,知道她中毒后,还高兴了大半晌。但现在误会解开了,细细一想成亲也有好几遍,别说怀孩子了,就连同房都是最近才开始,顾闲静早就急得不得了。
这下好了,竟而真的怀上了!
顾闲静喜不自胜,一想起这孩子昨儿个还救了儿媳一命,越加觉得这孩子是个福将,还未出生便觉讨喜得很,硬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这可是她头一个大孙子,必得好好保护着,那宫里的事,顾闲静巴不得苏莞然不要多管。
奈何顾闲静心中虽然想得极好,但宫中那人心中疑虑却始终没有消失,一场惊险的试探,正在慢慢成形……
午饭过后,蓝玉便带着将士出城,直接送去了莫城,而苏莞然则收拾好了,同苏子默一同出门,前往了大宛外使驿馆。
顾闲静本不想让她奔波,可如今局势紧张,驿馆里的情况到底如何了,他们丝毫不知,如不探个究竟,莫说拓跋连城,就是顾闲静自己都放不下心来。
她最担心的,便是拓跋陵对狸奴动粗,而狸奴熬不过刑法,会将拓跋连城供出来。
顾闲静在皇宫待得久了,杀人不见血的方法见得多了,狸奴到底是公主之尊,有些折磨怕是受不了的。
而就在苏莞然走进外使驿馆的时候,皇宫之中,拓跋陵也派人将锦院里的于雅正提了出来,好生梳洗,另择太医治伤,另送外使在皇宫暂居之地——宣德阁。
宣德阁中,于雅正换了一身天朝衣裳,头发也高高梳起,一只木簪夹住乱发,从边关到京城一路狼狈,从监牢到锦院一路耻辱,让他的目光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只有满腹的冰冷与仇恨。
可再愤怒又如何?
于雅正看着镜子里一身天朝装扮的自己,伸手慢慢捂住自己的断臂之处,旋即低头,又
看向自己坐着的轮椅。
他废了。
彻彻底底的废了!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本是于阗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三王子于绝,可是现在,他成了拿不起长枪、提不起钢刀的废人,连走路都要靠着轮椅和拐杖!
战场之上,生死无尤!他可以输,但士可杀不可辱!
“拓跋皇室……我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
仇恨的声音在阴冷的大殿中响起,于雅正目眦尽裂地想起于秋儿被从锦院抓走的场景,那个时候,于秋儿还在他身边照顾着,还为他包扎着伤口,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着一定会回到于阗。
然后,转眼,他便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阉人抓走,看着大门合上,自己想要去救,却只能在地上匍匐着嘶吼,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想起于秋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于雅正整张脸都扭曲狰狞,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转过身,转着轮椅,听见殿门口传来了开门声,声音又疾又快,伴随着开门声出现的,是他熟悉的呼唤。
“三弟?是我啊!我来接你回去了,三弟!父王他快不行了,于阗内乱将起,你……”
浑身一震,于雅正眼中迸发出寒光,犹如苍鹰一般,猛地看向了屏风之外。
“二哥,我在这里。”转过屏风,于雅正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将兴冲冲跑进宣德阁的于风登时惊在当场。
“三弟?!”于风怒不可遏,浑身颤抖着冲到了于雅正面前,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混账,混账!他们怎敢如此对你?!”
于雅正扫了眼外面,看见了禁军一闪而逝地回眸,面带嘲讽的不屑,目光越加冰冷。
他抬起手,抓住了于风的手,按住了他的怒火,却道:“二哥,我明白你的来意,但是现在,我想请二哥帮我一个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