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阁外有禁军把守,宣德阁内有宫婢伫立。
于雅正、于风坐在殿前,说话并没有背着他们,但目光却都含着警惕之色,于风脸上更是愤慨心疼。
他在知道于雅正断臂的时候,就已经是多少料到了这一趟必然凶多吉少,自古战败者十死九残,他并不意外。
只是他还是愤怒,恨不得立刻冲到了拓跋陵面前,将他千刀万剐!
于风蹲下身,难受地摸着他的双腿,“都怪二哥,若是二哥早点来,都怪我来迟了……”
“二哥别这么说,”于雅正泪光闪动,转瞬却又消散于无,他伸手将于风扶起来,用力握住他的手臂,“二哥能冒着危险来这里,小绝已经很开心了。我本就抱着有来无回的想法,而今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
于风站了起来,却又不忍地别过头,许久才叹道:“是二哥无能,父王病危,五王子狂妄自大,竟敢在此刻佣兵作乱!二哥之前一直和王后忙着镇压反乱,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是我无能!”
于雅正心下一暖,于氏王族与拓跋王室不同,于阗王室嫡庶分明,其兄友弟恭绝非一般,朝堂平静,只出了五王子那么个反逆,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就可以发展到敢同天朝这个庞然大物宣战。
本想着,此战过后,便回去继承王位,却没想到,会落得如今下场。
不愿多想,于风沉叹口气,扫了眼两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宫婢,眸中闪过几分冷意,又道:“二哥之心,我明白,二哥必然已经尽了全力,弟弟不怪二哥。”
于风咬牙,红着眼睛发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将你换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带了金银、布匹,还甘愿贡献十二座城池,一定可以将你带回去!”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于
雅正知道,拓跋陵急急忙忙迎娶于秋儿,却绝不仅仅是为了那几座城池金银,他贪心若此,想要的必然更多!
“二哥,你听我说,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目光沉了沉,于雅正定定地看着他,“拓跋陵不会这么容易让我走的,想要离开京城,除了靠你们,还要靠另一个人。”
“谁?”于风低声问。
于雅正敛眸,拿着他的手,在手心慢慢写了一个字——南。
南王府?拓跋连城?!
于风震惊地看着他,于雅正却将他的手合上,认真而专注地说道:“二哥,相信我,这个人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帮我们。”
“但是,我们现在被人监视着,”于风神色复杂,“小绝,二哥没你聪明,这……要让帮忙,总要有能够打动人的筹码才好。”
言下之意,于风不知道该用什么打动他。
于风的确有些木讷,否则刚才看见于雅正坐在轮椅上,也不会说出“他们怎么敢”这种话了,对待战败之国的阶下之囚,有什么不敢的。
但看他这般模样,于雅正忍住笑了笑,好似又能看见当初的恣意张狂,他叹了口气,声音又低一度,于雅正靠近他耳边。
“二哥,这件事你不必偷偷摸摸,你是于阗使者,代表于阗而来,最好的筹码,就是于阗。你要救人,自然要四处游说,这是必然,毋庸置疑。”
于雅正说得信誓旦旦,于风定了定神,却突然又奇怪起来,“但他怎么会答应?”
就是拓跋连城抓的人,拓跋连城为何要答应救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于风想不通,于雅正请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讽刺与嘲弄,“他当然会答应,只要你答应,支持他。你只管去问,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帮你周旋。”
南王野心,昭然若揭。
可于风还是有些疑虑,直到离
开皇宫,仍旧抓耳挠腮地十分苦恼。他还是想不通,如今大宛使臣和于阗使臣都在京城,就算要帮,也是帮大宛使臣吧?那不才是最能让他们相信的人吗?
但可惜,拓跋连城不能轻易对大宛外使驿馆动手。
苏莞然下了马车时,正好看到大宛外使驿馆前禁军交班,两边人马都看到了苏莞然,齐齐一愣,但不知为何,竟然没有阻止。
于是苏莞然和苏子默便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大宛外使驿馆,一路趾高气昂,一看就是找茬去的。
禁军副统领眯了下眼,抬手叫来一个小将去门口守着,看看她们到底再谈些什么,但小将还没走近,便听到一声怒骂,“放肆!本公主乃大宛使者,你一个七品官家的庶女,见到本宫还敢不跪!”
小将脖子一缩,陡然听到那倾国绝色的冷艳美人开口,倒先吓了一跳。
都说大宛公主口齿伶俐、狠不饶人,果然如此,听听这声音,险些把房梁都翻了!
禁军副统领也颇感诧异,仔细一听,却冷不防听到一个更尖利的冷笑声,“公主好大的脾气,但可别忘了,这可是天朝京城,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你大宛,敢呵斥本王妃,未免太嚣张了吧?怎么,莫非你还奢望南王殿下会来看你不成?”
哦,禁军副统领嗤笑,原来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
当初先皇欲将大宛公主夏禾与皇子拓跋连城指婚,此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自大宛公主逃出天朝后,众人便不再说,但现在公主又来了,众人免不了又要想起这件事情。
禁军副统领不以为意,也就不曾多在乎,那小将听得也没意思,闻听里面吵得不可开交,索性也悻悻地抱手走了。
苏莞然的声音几乎震碎房梁,“本王妃还是劝公主悠着点,多急着天朝礼仪,昨儿在殿上,公主的举止便很不得体,
我家王爷可也甚是看不惯呢。”
“呵,是你家王爷看不惯,还是你看不惯,嗯?”狸奴冷笑,“虽然我跟连城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一想起他娶了个低贱庶女,你也配和我比?本公主便是毁了容,也比你好看一万倍。”
“哼,这是自恋。”
“错,这叫自信。”
两人骂语越加犀利,越是在外面听着,众人越是觉得没准下一刻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但若是在里面看,众人怕是要瞪圆了眼睛。
只见他们幻想中正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大骂的两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二楼上,半盘着腿,伏在条案两边,相视一笑,拿着笔墨正写着什么。
苏莞然抬了下眼帘,将手中纸条转了个方向,微微一笑,道:“我劝你最好听话点,早点滚出天朝,否则别怪本王妃心狠手辣!我可是太后的人!”
狸奴挑眉,蓝眸映着纸条上的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纸条之上,赫然写的是:我怀孕了,大家平安,你暂时不要离开驿馆。
在驿馆之中,出了任何事,都可以是禁军的原因,换而言之,也就是拓跋陵的责任。可若是离开了驿馆,不在禁军保护之中,一旦狸奴出了什么事,也可说是意外。
此时此刻,离开驿馆对狸奴来说,才是最危险的。
但狸奴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头一句。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先是低声道:“真的呀?几个月了?”
而后又高声道:“哼!王妃好大的能耐啊,以为什么太后很了不起吗?本公主背后还有十万大军呢!”
两根指头晃了晃,苏莞然索性也压低声音道:“将声势闹大,越大越好。”
语毕,又扬声大骂,好似十分气急败坏似的,怒吼道:“十万大军又如何,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你区区十万大军,还能抵得过我
整个天朝!”
“原来如此,懂了,”狸奴莞尔一笑,陡然站起来,抓起一旁的花瓶,“砰”的一声摔了个稀巴烂,扬声对外道,“没想到天朝皇帝如此小气,我大宛使者来此贺喜,他竟然想要对我们动手!”
苏莞然满意地点点头,也猛地将桌子掀翻,大声道:“皇上仁慈,你大宛来贺喜居然还打欠条,也好意思?丢不丢人啊!哎呀!你竟然敢动手!你以为我怕了你是吗?”
紧接着,便见两人拿住什么摔什么,看见什么踹什么,二楼之声便是霹雳哐啷一阵乱响,间或夹杂着几句骂声。
将守在门口的古陵华和苏子默震惊到不敢眨眼。
门下的禁军终于被惊动了,禁军副统领大吼着:“公主、王妃请冷静啊!”一边飞快地往上冲。
苏莞然与狸奴见状,默不约而同地将头发一揉,什么簪子发饰都往地下一扔,狸奴更是直接将面具扔了,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古陵华和苏子默愣了好久,才猛地反应过来,也跟着扭打在一起。但一动手,古陵华自觉还没有使上多少力,苏子默便下意识痛呼起来,痛得直抽气。
古陵华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禁军副统领已经冲上前,大怒道:“放肆!”
说着,一掌将古陵华推开,而后鱼贯而入,看着满屋狼藉登时嘴角一抽,忙不迭上前将那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个女子分开。
但见苏莞然与狸奴被拉开后还满脸愤怒地怒视着对方,好好两个女孩打得乌发蓬散,咬牙切齿,活像要跟人拼命似的。
“这……”禁军副统领面色难看,咬了咬牙,却抱拳道,“王妃,公主,两位也是身份尊贵之人,怎么能如此做派!”
“我本来就是疯子!”苏莞然冷哼。
狸奴也不遑多让,“本公主就是看不惯疯子!”
众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