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闲静不想下去。
但身体就好像支撑不住一般,睡意汹涌而来,她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众目睽睽之下,被齐嬷嬷送走。
苏莞然只觉肩头压力顿时少了一大半,至少那杀人般的目光不见了。
随即,她又看向司仪,眼睛虽然在笑,可那笑意之下,却好似藏着冰冷的刀光,刺得人不寒而栗,“新人是不是该送入洞房了?”
司仪打了个哆嗦,“啊是是!送、送入洞房!”
王成伸手欲扶叶言心,叶言心却一把将他的手打开,犹如一朵孤傲的冰花葳蕤绽放,独自盛开,站了起来,转过身,慢慢踏出喜堂。
王成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拓跋陵看够了好戏,也站起身,扫了眼满座宾客,“今儿既是皇弟纳侧室,大喜之日,诸位今夜定当不醉不归,朕明日罢朝,给你们放个假,好好休息。时间不早,朕这便回宫了。”
又放假,你是放假狂人吗?
苏莞然无语,走上前去,“皇上既要回宫,身边不可无人相配,莞儿这便命人护送。”
拓跋陵笑了笑,步出大堂,那些今晚要“不醉不归”的人却无一个敢拿酒杯,都站了起来,恭敬地送着拓跋陵。
苏莞然尽心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却不时与苏子默对上,到了门口,拓跋陵却突然停下。
“莞儿果真贴心,难怪连城会拉着你逛花灯会。”
苏莞然顿时哑然,半晌才错愕地抬起头,却有些委屈地抿了下唇,“皇兄……知道?”
“朕今日去了花灯会,自然知道这府中人不是你的夫君,”拓跋陵目露怜惜,伸手替她理了下头发,手指在颊侧轻轻一划,“弟妹,今夜委屈你了。”
苏莞然神色微僵,极快地低下头,声音顿时含了几分难过,“皇兄明白便好,莞儿也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太妃她竟然……竟然做出这
种事,还有那叶言心,皇兄,莞儿可是正妃啊。”
拓跋陵笑盈盈地看着她,“是啊,你可是正妃啊。莞儿,这南王妃的位置,朕属意于你,你可记得,别轻易被人夺走才好,无论那人是侧妃,还是太妃。”
苏莞然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拓跋陵,神情冷肃,“放心吧皇兄,该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今日皇兄帮了莞儿大忙,莞儿铭记在心!”
这样最好。
拓跋陵扫了眼欲言又止的苏子默,“你们姐弟多日未见,说说话吧,朕在外等他。”
苏莞然惊讶,等?
苏子默却并不意外,待拓跋陵与高士离开后,他才道:“他让我当了宫廷画师。”
“什么?”苏莞然上下打量着他,“你?宫廷画师?这怎么可能?你不是……不是在太后宫中吗?拓跋、咳,皇上怎么会让你的当官?你身体扛得住吗?”
其实苏莞然想更加直接地说,你不知被控制的傀儡吗?怎么会突然给他恢复自由?虽然是少许自由。
“阿姐,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更加信任阿姐了啊,”苏子默清澈的眸子里,似有一股幽暗划过,“今日虽然只是一介画师,但却多少算是在他的面前,可以帮阿姐打探消息。阿姐,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苏莞然张了张嘴,鼻子忽地一酸,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阿姐的小默长大了,阿姐很开心,但是,子默,你要知道,你从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坚持到现在的勇气,知道吗?”
坚持到现在的勇气。
苏子默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阿姐,你也是。”
他们相依为命长大,谁也离不开谁。
苏莞然闭了闭眼,又扬起了笑容,深深看他两眼。
“子默,你虽然身体不济,但阿姐知道,你的心很强大。你放心,我们会有团聚那一天,一定会的,所以,阿姐不管你做什
么,记得,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准冲动行事,明白了吗?”
苏子默会意,忽然压低了声音,“阿姐自己也要小心,那位太妃对你有很深的恨意,还有叶言心……此女今夜太平静了。”
越是平静,越是诡异,越是危险。
苏莞然默然,苏子默吸了口气,干脆利落地转身,上了那辆华丽的明黄马车。
马车慢慢驶向皇宫,拓跋陵放下了厢壁上的窗帘,在他脸上停顿片刻,“你同你姐的关系倒是真好。”
“姐弟之间,自然关系好,”苏子默有些郁闷地撑着下巴,动作略有些放肆,拓跋陵调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苏子默又道,“皇上难道没有姐妹吗?”
“姐妹?”拓跋陵抱着手,冷冷地笑起来,“你是说那些用来和亲与联姻的皇室工具?”
兄弟相残,姐妹相鄙,苏子默表情怪异,有个问题实在很好奇,“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兄弟姐妹?或是与自己关系好的玩伴?”他一时诧异,竟连“你”字都用了出来。
拓跋陵眉角一扬,似笑非笑道:“倒也不然。”
“谁?”苏子默眼中的好奇都快藏不住了。
“皇子老八,拓跋旭,十三岁时在随便玩耍,被人推进了太液池,如今应该被鱼啃光了骨头吧,”拓跋陵看着他,“他是一个早产痴儿,跟你这只装模作样的小狐狸差别很大。”
苏子默不无尴尬,不明白他那自己同拓跋旭作比有什么意思,莫非是警告自己安分点?
“你、咳,皇上说他死了,是被谁推进太液池的,可有查清楚?”苏子默试着转移话题。
拓跋陵莞尔,语气无端染上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意味深长道:“是我,因为玩具不乖,弄脏了朕的鞋。”
苏子默想了想,默默往车门方向挪了挪。
拓跋陵:“……”
却说王府之中,拓跋陵一
去,众人立刻恢复了该有的放松,那收放自如的恭敬与和睦着实让苏莞然大开眼界。不仅暗叹难怪苏安和在京城混不下去,他那个一紧张就吓得乱叫乱吼的性子,一看就上不得大台面。
而后,苏莞然便有些为难了。
拓跋陵既去,顾闲静也睡,现场总要有个主持大局的人选,司仪早就不知道溜去了什么地方,无奈何也,苏莞然只好自己上场,拿起酒杯满堂跑。
那些说恭喜的人也是有趣,一边恭喜她,一边怜悯她,一边又忌惮她。
是啊,忌惮,因为她在皇上与南王府之间轻易周旋,因为拓跋陵亲自出宫来此,竟是为了给她撑腰,所有人都如此想,自然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慢这个南王妃。
“王府得入侧妃,可以开枝散叶,臣女本该恭喜,只是心中却为王妃不平,那叶言心为了嫁入王府,做事也未免太下作了些!”
他们不敢说太妃顾闲静的不是,恐怕那拓跋连城找他们算账,便只好将自己的“愤愤不平”发泄到了叶言心身上。
苏莞然挂着一张假笑的脸,回道:“唉,情之一字实在骇人,用情至深多容易失了理智,妹妹也是对王爷一往情深,再说了,今日不是正常的过堂入府么?”
见她有意将真假王爷的事情揭过,众人也心领神会不多几家,只是表面一套,背后多半却是另一套。
“王爷今日大喜,这杯酒,老臣敬王爷,得抱美人归。”
这话说得好,苏莞然也举起酒杯,却还没有饮下,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手中的酒杯也被人取走。
拓跋连城不知何时换了喜服,也是一身红衣,同苏莞然站在一起,倒更像是今日的新人,叫人眼前一亮,又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举起酒杯,对着那有些愣住的老臣道:“同喜,多谢大人今日吉言,本王心领
。莞儿身上有伤,不能多饮,这杯酒,本王便代她喝,请。”
众人连忙陪笑,“小酌便可,小酌便可哈哈哈。”
一杯饮罢,拓跋连城又揽着苏莞然去别的桌子,又受了不少吉祥话,却好像每句话都可以避开了叶言心,都祝福到了拓跋连城与苏莞然身上了。
见过大起大落的琴棋书画坐在回廊上,手里的花灯都有些提不起来了,面面相觑,琴丫头道:“这怎么像是王爷和王妃又成了一次亲似的?”
棋丫头:“不过太妃请了好多人呢,这一轮喝下来,王爷和王妃会醉吧?”
书丫头:“我有个问题,王爷和王妃在这里喝完了酒,等会王爷会去哪儿?是往卧云台,还是,往明月楼那边?”
画丫头:“哼,还用猜吗?当然是卧云台了!幸好小凝带花灯回去了,否则刚才一准闹翻天。”
就如他们所言,在拓跋连城看似从容地喝了好几轮酒,满身酒气却目光清明地送走了宾客之后,他去向了卧云台。
只是拓跋连城看着没什么事,被他压着肩膀的苏莞然却脸色相当不好,边走边狂躁。
“你正常点走行不行?琴丫头扶着点,诶别搂腰……哎呀!也别勒脖子,我喘不过气来啦……你手敢再往下摸试试?拓跋连城!我剁了你的爪子信不信?!”
拓跋连城疲惫沉重的身体走得倒是一条直线,但看起来清明的黑眸却不知何时被喜酒的后颈染得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嗤笑道:“你舍不得,没了手,我怎么抱你?”
苏莞然默了下,“笨蛋,谁稀罕你抱了?”
拓跋连城眼前的景物已经模糊,扭曲的柱子与卧云台的牌匾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看不到。
他知道自己醉了,所以强迫自己看起来“没醉”,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莞儿,”拓跋连城忽然道,“我娘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