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闲静早年在宫中落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为人便极其谨小慎微,从未在外出过什么纰漏。
当然,苏莞然对她来说是个大大的意外。
她心中到底还是看不惯苏莞然那套做法,一听见苏莞然脱口而出一句“打”,更是不屑,“现在这个时候,不树敌便是极好,如何能与人斗殴?还是咱们的人家,传出去叫人笑话。”
苏莞然觉得顾闲静挺有意思的,问她,“你一个太妃,皇亲国戚,被一个毫无品阶的夫人赶出门,难道不怕人家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就吃了这样的亏,你就不觉得丢脸?”
顾闲静脸一红,她当然觉得丢脸,黑怀当时险些就要动手了,可她怕惹恼了人,反让那王侍郎参拓跋连城一本,于是将人按住了。
“不过是件小事,你念念叨叨什么呢?”顾闲静争论道,“如今连城在狱中,我们必得低调行事,反正也没伤着些什么,何必打打杀杀的。”
苏莞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先沉沉地叹了口气。
“母妃,人该硬气的时候,就要硬气!否则按你这样的……温和,接下来不知道要吃多少闭门羹。”
苏莞然站起身,拿帕子擦了擦手,眼里闪过冷意。
“连城的事,我们固然要低调,但低调不是低贱,无论我们是什么出身,丫鬟也好庶女也罢,现在都是人上人,若纵得人欺负,他们只会觉得南王府没有底气。试问,又怎么会想着为我们搏一搏?”
“芸娘,把药先端来,”中途插了一句,苏莞然将帕子一丢,盯着沉思的顾闲静,又凝重道,“让他们给连城上奏,示之以诚固然重要,可若是没有一定的手段,他们凭什么帮忙?”
“说得好听,”顾闲静冷哼,不满道,“你倒是振振有词,却往那王宅走一遭看看?你以为说服人很
容易吗?我何时这般看人家脸色过?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简单,我去瞧人家白眼……”
说着说着,顾闲静又哭了起来,齐嬷嬷忙安慰起来。
苏莞然暗暗白了眼老天,一转身,道:“我去便我去,不揍地她满地找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南王府的女人!”
顾闲静一怔,抬起头来,却见苏莞然径自走向屋子,不知道鼓捣了些什么,过了片刻又走出来,冷着脸冲门口边走边道:“欺负到咱们南王府了,这还得了!琴棋书画!抄家伙!”
琴棋书画兴冲冲地跟了上去,远远地,还听见黑怀的笑声,“哟,王妃要出门啊,兄弟们,带兵器,走着!”
顾闲静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回来!”
顾闲静急得冒火,午饭也不吃了,迈开脚步就要追上去,一过桥却见芸娘端着药过来,“诶诶太妃!您去哪儿?还没喝药呢!”
看了眼那三碗药,顾闲静愣了一下,顿时更急,“苏莞然!你个疯子!还没喝药呢!回来!”
说着,人也发足狂奔追了上去,齐嬷嬷紧随而上,芸娘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又低头看看药碗,摇了摇头。
“唉,看来又得重新熬了。”
却说那边,苏莞然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黑怀的领路下,一路直往那侍郎王宅里去,女眷在马车里,男丁皆是一脸气愤地跟在身后。
正色肃穆,杀气腾腾,就像打仗行军一般,骇得路人以为宫里的皇妃出行了,下意识往左右两边躲。
队伍才过,又见一辆马车跟在身后急急忙忙地追赶,很是奇怪。
苏莞然倒并不是生气,而是因为太妃吃了这样的大亏,自己若是不收拾残局,回头必然叫拓跋连城心存芥蒂,毕竟府中主持大局的人是她。
再者说了,太妃这般被人赶出来
,南王府面子如何是其次,首要便是让人觉得南王府“弱”。
拓跋连城既要拉拢势力,一个“弱”王府,又凭什么让人倚靠?
此事看似微小,但在京中众人皆虎视眈眈的时候,落在那些有意靠近王府之人的眼中,便未免让人觉得失望。
所以无论如何,这面子都得拿回来。
“王妃,到了!”黑怀兴奋道。
苏莞然冷笑,直接撩开帘子跳了出去,那守在王宅门口的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往屋子里躲,把门关得死紧。
琴棋书画各自抬头挺胸,姿态端庄气势摄人,眼中挂着居高临下的傲意。
“现在才知道怕?晚了,”苏莞然声音一冷,“以为王爷入了大狱就敢随便欺负南王府的人是吗?黑怀!把门给我砸了!”
“得嘞!”黑怀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正愁没地方发泄,抬起腿就往那漆红大门上一踹。
只听哐啷一声,那脆弱的门连同抵住门的人都被一脚踹飞,呼天抢地在倒在地上哀嚎,王宅闻讯而来的人乍见一名面容冷厉的女子,带着一大堆人气势惊人地站在门口,还没等动手,就已经吓得抱头鼠窜。
顾闲静赶来时,只见南王府的侍卫都一字排开挡在外面,另有一队人马已经走了进去,那哭声喊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进了山贼呢。
王成在门口看见她,惊奇道:“太妃怎么也来了?”
顾闲静正要进去,一听这话,气得一个颠簸,“我不来?我不来你们得把顺天府巡逻的衙役叫来了!”
王成摸摸鼻头,没告诉她苏莞然路上已经让人去顺天府打招呼了,那衙役一时半会不会往这边走。
苏莞然此刻正在内堂,里边大大小小跪了一地,丫鬟小厮各自抱团,没一个敢抬头,侍郎自然不在家,否则也不会容得王夫人这般放肆。
正中央一张大圆桌子,上面摆满了龙肝凤髓山珍海味,酒香扑鼻,苏莞然直接拿起酒瓶,打开瓶盖嗅了嗅,嗤笑一声。
“哦,好酒啊,光闻这香气就知道味道肯定醇厚香甜,让人回味无穷了,”苏莞然侧过头,脸色极其阴沉,眸中却带着笑意,“今儿又不是什么节日,王夫人莫不是在庆祝什么?”
王夫人脸色发白,身边跪着自己的小儿子,哭得正起劲,看苏莞然的表情就像在看洪水猛兽,又怕又气。
“苏莞然!你虽然是王妃,但这里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你这般放肆,就不怕皇上降罪吗?!”
“降罪?什么罪?”
将酒瓶“哐”地砸到她面前,王夫人吓得一声惊叫,苏莞然脱了个凳子坐在台阶上,盯着跪在天井里的王夫人挑眉,“是降那对先皇太妃的罪,还是以一介白身羞辱皇亲国戚的罪?嗯?”
“南王殿下还没有被皇家除名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来作威作福了?”
笑意渐敛,苏莞然正襟危坐,冷冷一喝。
“贱人!太妃往日宴请你,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缺了你的喝?就是给路边的狗扔块肉包子人家还知道摇尾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南王府的人动手!太妃素日对你们讲讲道理,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王夫人脸色铁青,“拓跋连城乱了人伦,竟然私自对秀女下手,咱们是该疏远些……这有什么错?你那南王府……能不能下去还没个谱呢,咱们岂能沾了这晦气……你怎么不讲理呢?”
“狗屁!”
倏闻一怒,齐嬷嬷站在对门大骂,“你在南王府太妃何曾对不起你了?哪次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没成想招待出个白眼狼!竟然让下人推搡太妃,太妃乃是先皇妃子!你这般的‘疏远’,乃是对皇室不敬!”
王夫人浑身一颤,“我何曾对皇室不敬?倒是你们,”王夫人颤巍巍地扫了圈周围的凶神恶煞,色厉内荏道,“这可是侍郎府邸,你们这般登堂入室,是不是太枉顾国法了?”
“国法?”苏莞然笑了起来,看向书丫头,“书儿,你读书多,告诉这位王夫人,无品级的宦官夫人对先皇太妃不敬,是个什么罪名。”
书丫头莞尔一笑,慢悠悠地扫过王夫人惊疑不定的脸,字句清晰,铿锵有力。
“太妃乃先皇妃子,超一品大员南王之母,便是皇帝也该敬上三分之人。凡冲撞、辱骂者,当先掌嘴三十。若有伤及发肤,着内务府捉拿,杖责,斥未下堂妻。再有严重者,乃是王侍郎治家不严,有失体统,并处以革职查办。且……”
顿了顿,书丫头狡黠道:“无论南王如何,当今圣上也无权动太妃之品级!王夫人刚好犯了第二层,理应先掌嘴、再杖责,随后侍郎应以一纸休书,将其赶出京城,以全皇家尊严。”
话语一落,王夫人整张脸都木了,耳里轰隆作响,那小儿子的哭声更是像雷霆一样扰人。
突然间,王夫人将小儿子推开,回身爬向顾闲静,方才她一直避开顾闲静,只做不察,这会是顶不住了,脸色大变地跪着上前。
“太妃!太妃饶命!是我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决计没有冒犯太妃的意思,求求太妃,饶了我吧,太妃饶命啊……”
顾闲静已看着这场景愣了,尚未反应过来,便见王夫人趴在自己脚边苦求,顿时有些慌乱,“这,你……”
“太妃,您可不能轻饶了她!”齐嬷嬷扯扯她的袖子,低声道:“王妃说得有道理,您若是轻饶了她,后面的事可不好做了。”
顾闲静心情复杂,抬头看看苏莞然,“要、要不这休书……就免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