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然昨日睡得晚,今晨很是不大想早起,偏有人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就像在念上了瘾的咒语一样,扰得她没有半点睡意。
含糊地应了一声,苏莞然本能地抬起手,将发出那清润动听的嘴堵上,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躺。
拓跋连城哭笑不得挪开她的手,一翻身压在她身上,轻轻吻了吻那柔软的唇瓣,将手伸进被子里,意味深长道:“娘子还不醒?”
苏莞然神识蓦然清醒过来,一把按住被子,也顺便按住被子里那只作怪的手,耳根倏地红了,“你干什么?!”
“为夫当然是在叫贪睡的小懒虫起床啊。”拓跋连城好整以暇,拿手却像泥鳅一样滑了下去。
苏莞然手忙脚乱地去抓他的手,冷不防被挠到了痒处,半笑半嗔地翻身躲避,“混蛋,大早上的,诶……你别乱摸,哎呀,拓跋连城!”
拓跋连城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钻进被子里“大早上的,娘子好大的脾气,来,为夫给你降降火……”
“唔,混蛋,啊……”
亲昵的调笑声不断响起,就着明媚的日光,门外的人听得烧红了脸,压低声音闷笑着。
芸娘对琴棋书画招招手,“咱们再等等,别打扰王爷王妃说话。”
“那咱们要等多久啊?”琴丫头吃吃笑道:“该不会要好几个时辰吧?要不要先去告诉太妃,免得太妃饿着肚子等?”
芸娘暧昧地笑了笑,“你这丫头,瞎想些什么,王爷王妃今儿可有大事要做,才不会在床上腻着呢。”
书丫头不以为然,“今儿能有什么大事?王爷昨日遇刺,今日就该在府中好好休息,不见外客的。”
“外客可以不用见,可府里的人总要见上一见,”芸娘敛了笑意,略有些沉重道,“后面暗房里的人半夜就已经醒了,府医正照看着,我想等会用早膳
,怕是也会一起前来吧。”
“啊?那个人啊……”众人对看两眼,眸中不自觉地染上了担忧。
天朝多美人,可再多的美人,宫内宫外,环肥燕瘦,却没有哪一个曾让拓跋连城年少轻狂时为之失神。
除了她。
可也仅仅是为之失神罢了,拓跋连城为之尴尬的,不是那份失神,而是她出现在天朝的来意。
她生于异域,有一张叫天下男子为之颠倒的面孔,还有一个让无数女子都羡慕的高贵身份。
她风情万种,一颦一笑便能勾魂摄魄,她一袭白衣,飘然若仙,带着大宛永不融化的雪山上最清冷迷人的雪香走进天朝京城,一露面,便让京城之中的天之骄子魂牵梦萦,恨不得倾尽全部身家,只为一亲芳泽。
她还曾是先帝给拓跋连城内定的太子妃,隐而不宣的未来皇后。
可惜,那张脸后来毁了,毁于她自己的手。
先帝驾崩那一日,她不曾在跟前伺候,因为她被人关到了拓跋陵的宫殿。不甘受辱,她趁着宫中大乱,想方设法地逃了出去,可是那张脸太出众了,她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让人觊觎,所以她划伤了自己的脸。
她划伤了自己的脸,只为了给拓跋连城送出先帝的消息,而后消失于众人眼前,就如昙花一现,惊鸿一瞥,当时惊艳,转瞬却如天山雪落进了凡尘,消散于无。
她是喜欢拓跋连城的,也对拓跋连城有恩,芸娘暗暗叹息,只是可惜了,当朝皇后绝对不可能是一个面容有损的女子,更加不可能是她。
因为,拓跋连城不喜欢她,就算他欣赏她超凡脱俗的美,可也不曾为她的美动心半分。
就连顾闲静,当初也极不同意这门婚事,因为她太美,太容易招来嫉妒和针对,对当时的拓跋连城来说,有害无益,也是因此,先帝才会暂时将她放在身边
充作女官,只等时候到了,便赐婚封太子妃。
可惜,先帝终究没有等到这个时候,而狸奴也错过了这个机会,拓跋陵毁了一切。
明月楼里,长桌之上摆满了膳食茶饭,羹汤齐备,苏莞然同拓跋连城姗姗来迟,才刚落座,便听顾闲静缓缓道:“狸奴醒了,连城,你饭后去看看她,若是没什么大事,就把人送回大宛吧,留在这里不安全。”
拓跋连城勾了下嘴角,算是默认。
苏莞然只做不懂,端起饭碗用膳,对面的蓝玉与苏子默面面相对,也不出声。
这也算是众志一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早膳才刚用完,苏莞然一跨出明月楼,便见对面款款走来一个卷发蓝眸的女子,比她高半个头,就像九天玄女飘然而下,高不可攀。
芸娘曾听人说,大宛百里高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美得让人震撼,但却不及她一个回眸。
她戴着面具,与拓跋连城的面具如出一辙,肤白胜雪,美眸含春,嘴角一弯,便是苏莞然,也忍不住想要揭开那面具看看,她相信,那张面具之下一定是一位美人。
她走到苏莞然面前,只是略略抬了下眼帘,似乎在打量苏莞然,并无轻蔑,也无亲近,仅仅是如寻常一般打量着一个陌生人,却天生带着一股高贵姿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少顷,又抬起头,看向她身后的人。
拓跋连城。
“阿城。”出乎苏莞然的意料,她的声音并不温柔,甚至有些沙哑难听,就像吞了火炭,烧糊了嗓子眼,再也发不出动人的声音。
苏莞然无来由地有些失望,人人都好美色,而自己眼中欣赏的美色有了瑕疵,就不免有些遗憾。
“你伤得不轻,”拓跋连城拦住苏莞然的肩膀,淡淡道,“休养几日,我会派人送你回大宛。”
狸奴却笑起来,眸如碧海蓝天
亮起了清辉,“我不会回去。”
拓跋连城皱眉,“你必须回去。”
“阿城,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叹了口气,让人的心都不由得揪紧了,却道,“你放心,你我无缘,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而是来成全你们的,那等求而不得却要强求的扭捏姿态,非我大宛公主之气度。”
“那你来干什么?”苏莞然忍不住问道,话一出口,脸立刻红了,赶紧又道:“啊,那个,我就是好奇。”
狸奴眼波微动,似乎终于有些对她感兴趣了,垂眸笑道:“你担心吗?”
她当然担心,任何女人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曾结实这样一位女子,都要担心,可苏莞然梗着脖子,执拗地不想落了下风,偏要淡然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拓跋连城偏过头,无声失笑。
狸奴微微摇头,叹道:“我来这里,是因为先帝。”
“我初入天朝,先帝待我不薄,视我为亲女,他死了,可是他的遗愿却没有实现,我不能坐视不管。莞儿……姑娘是吧?正如你有弟弟,我也有自己的亲人,我也需要为他搏上一搏。”
“至于你们,”狸奴掩嘴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支翎羽,“这是我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希望你们收下,在我的国度,这是一生一世只能送给一对有情人的东西。”
翎羽很漂亮,上面还镶嵌着美丽无暇的蓝宝石,就像她的眼睛一样美丽。
苏莞然别扭地接过翎羽,突然有种泄气的感觉。
“你向来超然,不为凡尘所扰,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忽然,拓跋连城再度开口,“你私自离开大宛,大宛一定会派人来找你,消息若是泄露,拓跋陵头一个便会将目光转移到南王府,你不安全。”
狸奴蓝眸中像是闪过了什么,苏莞然极力想要辨认清楚,可那双不同于中原人的眼睛太美,美
得不真实,她根本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狸奴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意味深长道:“你从边疆回到了京城,最快要一个月,大宛的消息传到京城,至少要两个月,而我保证,时间不至两个月……”
“而我更加肯定,不超过两个月,这天朝皇城,就要彻底变天了。”
拓跋连城目光凌厉,“你何以如此确定?”
“因为,我来了。”狸奴转身,自信而沙哑声音响彻长廊,慢慢消失在长廊的那一边。
酸。
苏莞然凭空冒出一股酸气,拍开拓跋连城的手,抱胸回头,上上下下地端详起他来,尤其盯着那张面具危险地眯了下眼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发誓,我的心里只有你。”拓跋连城信誓旦旦道。
“……不是这个问题!”苏莞然嘴角一抽,突然有些问不出来了,但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这个面具……是自己做的,还是仿照别人做的?”
比如,某个公主?
拓跋连城玩味地摸着下巴,竟有些期待的样子,似笑非笑道:“若我是仿照别人做的,那你是准备让本王换个面具?”
苏莞然沉沉地、重重地叹口气,“我看起来像是个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别无旁物的二傻子?”
拓跋连城挑眉。
“我的意思是,你们戴着同样的面具,若是一人出了事,旁人会不会联想到跟你有关?”
苏莞然认真地看着他,“你说她看过先皇遗照,那昨日她入宫,竟大胆地在偏殿刺杀你,是为了帮你一把,对不对?”
“是。”拓跋连城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我就想问一问,她昨日刺杀你的时候,有没有戴面具?若是有,你最好换个面具,若是没有……那她的行踪,十之八九已经泄露了。”
“而我很好奇,她是故意,还是无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