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皙淑慧确实被苏莞然的脸吓了一跳,那肿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了,那眼角都似乎有些充血了,嘴角也裂开些许,一看便是用了杀人的力道。
公皙淑慧本想佯装冰冷试探一二,但看她这个惨样,突然有些问不出口了。
“这是,顾闲静的手笔?”公皙淑慧神色复杂,下手也未免太狠,这家人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吗?
苏莞然伤心欲绝地垂着泪,边道:“太后您看呐,我今儿一回府,她便把我叫去明月楼,因为急着进宫来,便失了戒心去了,哪成想一去,她就把我关在了屋子里,又是打又是骂,我的侍女进来救我,她还说、还说……”
似是羞于启齿,苏莞然有些犹豫地看了两眼公皙淑慧,没待她问,便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就是一些不好的话,我看她不知存了什么心思,说是‘今儿正好,天赐良机,非得弄死你这个贱人’!”
“我怕极了,趁着王爷闻讯赶来的时候,带着丫头闯出门来。”苏莞然抱住她的腿,苦求道:“求您了太后,您可怜可怜我,便收留我在宫里吧,再回去,便是个死啊!”
公皙淑慧听罢挑眉,微微认真起来,“你想留在宫里?”
她还以为苏莞然是来控诉顾闲静的,事实上她的确也是来控诉顾闲静的,但竟然主动提出要在宫里留宿,这是心怀坦荡,还是苦肉计?
苏莞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太后明鉴,但凡莞儿可以在王府替您尽忠,莞儿无所不辞。可是您看,那顾闲静假借于阗奸细之名杀人,王爷也——”
话语戛然而止,苏莞然突然变了脸色,惊慌失措地往后倒退,浑身打着哆嗦地跪在地上,“太、太后恕罪,是莞儿失言了。”
公皙淑慧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吓得跪地不敢言,大气不敢喘,伏在地毯上像触及逆
鳞一般。
琴棋书画四人先时怔了怔,随即也反应过来,些微的抽噎一停,伏地请罪,甚是默契。
慈宁殿中,宫灯正明,白雪正盛,缕缕寒意绕膝而上,房中的炭炉好像也没了温度。
采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下去摆弄炭火,等炭火重新添上了,才又慢慢站回了公皙淑慧面前。
公皙淑慧的表情不好看,想来任谁被当做自己家园中的别国奸细,脸色都不会好。只是,公皙淑慧已经先行见过芸娘,这会儿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怒气。
她看着苏莞然,似乎明白了什么,“是顾闲静,想要借这个机会,杀了你?”
说到“杀”字时,苏莞然脖子轻轻一缩,抽噎着道:“顾闲静说芸娘……犯了错,就是我犯了错,还有琴棋书画她们,说我们都该死,我、我也是没办法,这才进宫求救的。”
嗤然冷笑,公皙淑慧脸上多了一层狠毒的色彩,“她只说了你们,哀家看,你说少了吧?”
苏莞然颤得越加激烈,琴棋书画偷偷看过去,都忍不住有些佩服。
那频率,简直想学都学不来。
公皙淑慧攥紧了双手,她最恨身边的人背叛,其次恨的便是有人看不起她!
结果今日,竟然两种情况同时发生了!
顾闲静是其一,这京城内外还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咒骂她!实在可恨,都怪那芸娘,她养了她这么久,没想到竟然从头到尾都被人算计!
公皙淑慧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狂躁的怒火让她瞬间失了理智,抬手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把芸娘给哀家带过来!”
苏莞然浑身一紧,交叠的手指微微缩起,目光沉沉地看着地毯上瞪大的凤目,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公皙淑慧突然看了看她,又扫向她身后的琴棋书画,四个丫头也是脸上带伤眼中含
泪,衣服都被抓破了,五个人倒像是被山贼打劫逃难来的。
默了默,公皙淑慧道:“起来吧,坐到一边。”
“是,多谢太后。”
苏莞然声音还是极其委屈,眨巴着大眼睛,满是希冀地看着公皙淑慧,公皙淑慧却故意视而不见。
她还是不相信南王府没有参与其中!对苏莞然也抱持几分怀疑,除非她能得到有力的证明!
芸娘很快被带了上来,可一上来,苏莞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素来是知道宫中折磨人的手段众多,鞭子辣椒水都是其次,那细微处的伤痕,比如拔指甲、扎银针、放蝎子、置虿盆等,可真正看到,还是有些犯恶心。
十指连心,十个指甲都被扒了,该有多痛?
芸娘披头散发地跪在那里,嘴巴里塞了布条,也许是公皙淑慧不想听到那惨叫的声音,苏莞然看见了她嘴角的鲜血,甚至怀疑她的舌头已经被剪断了。
还有那双眼睛,芸娘年纪大了,却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此时的她,却额上青筋暴起,面无血色,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公皙淑慧,就像一头要吃人的狼!
苏莞然不忍直视,公皙淑慧却好事见怪不怪,反而还与她调笑。
“莞儿,你不是在王府受了委屈吗?这于阗奸细的事,哀家也是受害者,被她骗得好惨,可是哀家不能动手啊,就请莞儿替哀家教训教训她,也算,解了你的心头之恨,是不是?”
苏莞然险些吐出来,反胃感从芸娘出现那一刻起,便不停地往外涌。
她僵硬地扯着嘴角,“太后,莞儿从没折磨过人,这……这样子看着有点恶心啊。”
“呵,傻姑娘,这芸娘就是个白眼狼,已经没什么用了,谁稀罕去折磨她?”公皙淑慧偏着头,似笑非笑道,“让你出气,顾闲静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她就行了。”
苏莞
然呼吸一滞,琴丫头更是懊恼至极,早知道她就打轻点了,芸娘这般模样,可……怎么下得了手?
正此时,芸娘却突然唔唔地有了动静,她目光狠戾地看向苏莞然,那目光像是要将她吞下似的。
“瞧见没?”
公皙淑慧凝视着苏莞然,“她恨你,她恨你和拓跋连城突然出现在城门口,发现了她。否则,她现在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对这样噬主的女人,你何必心慈手软?”
若是心慈手软,便是犯了她的大忌讳。
苏莞然心下一沉,立刻站了起来,僵笑道:“我就是怕血弄脏了我的手,今下午看见雪时莞儿都呕了,不过,若是能够为太后出一口恶气,太后……能不能让莞儿在宫里过夜呢?”
她眨巴着眼睛,努力释放自己眼中的真诚和害怕。
公皙淑慧倒是没想到她居然想用这件事讲条件,但回神又觉得好笑,这气明明就是她替自己出的,怎么现在倒变成替她出了?
不过……
“可以。”她点了下头,观察着苏莞然的反应。
苏莞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突然绽放了光亮,只是那张脸过于骇人,想要笑一下,却露出了个近似于哭的表情,有些扭曲。
公皙淑慧皱眉,就是芸娘于阗身份为真,她对苏莞然也慢慢怀疑上了,可苏莞然的反应,却实在不像一个同盟者该有的。
她是装的,还是真的?
公皙淑慧静待反应,见苏莞然慢慢转头,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掐痕,而后,一个巴掌扇了下去!
啪!
砰!
众人倒吸口凉气,苏莞然竟然一巴掌将芸娘身体打偏了,撞得旁边的桌椅都倒成了一团!
琴棋书画更是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苏莞然是准备弃车保帅了。
可就在这时,苏莞然忽然道:“琴棋书画,咱们在王府受到的屈辱。你们都忘了吗?现在正
是报仇的时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公皙淑慧表情控制不住地古怪起来,一个人打不够,还要呼朋唤友?好歹是曾经服侍过自己的人,又没伤了苏子默,这下手可比当初的自己狠太多了。
琴棋书画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一拥而上,只是手脚都不协调,看起来力气很大,踢到人身上时却小心翼翼。
没几下,“大仇”未曾得报,自己倒险些被自己不协调的手脚掀翻。
公皙淑慧想看看芸娘的情况,可苏莞然动作很大,穿着披风打人两只手都排开,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听到了他们的狠话。
“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背叛我!抓我弟弟,害我差点死在王府!”
“打死她,就因为她,我们在王府都抬不起头了!”
“打她!”
混乱之中,苏莞然突然给琴丫头递了根银针,“我挡着,给芸娘一个痛快。”
这句话说得很快,但琴棋书画四人却还是听明白了,她们眼圈一红,微微点了个头。
她们是从宫里来的,自然知道这宫里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太多了,尤其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不如干干脆脆地走,也少些痛苦。
琴丫头深吸口气,拿起银针,用力扎在芸娘手臂上,口中大吼,“你去死吧!”
苏莞然被她那决绝的语气吓了一跳,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嘴角抽了抽,没有再多言。
倏然,芸娘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笑意,最后看了几人一眼,泪光一闪,身体软了下去。
苏莞然拿腿碰了碰她,忽然往后倒退,惊呼道:“死了!人死了!”
公皙淑慧正准备叫停,大晚上的嫌吵嚷,却没想到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猛地看向苏莞然,“你……”
她竟然真的杀了芸娘!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但,难道她真的没有说话,难道是她误会南王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