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王妃,这可是皇宫,今儿还是皇上的大日子,那些不吉利的话,不可说。”
带路的太监深怕自己惹祸上身,忙回头提醒了一句,在身后那执着柳条的长长队伍上顿了顿。
苏莞然吐了吐舌头,就像害羞的小女娃,躲进了拓跋连城的手臂里,“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
太监愣了一下,复又笑起来,大方道:“王妃果然与众不同,不像宫里的人,活气得很呢。”
说着又看向他们身后,“前面就是麟德殿了,到时自有宫婢带王爷、王妃、苏大人和蓝玉客卿入内,咱家就带后面这些伶人去乐班子那儿,内务府特地给他们也准备了地方吃喝,说是犒劳呢。”
拓跋连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辛苦了。”
太监抹了下额头,暗道这态度哪里像是在道谢,倒像是在威胁人似的,讪讪道:“不辛苦不辛苦,咱家应该的,诸位请。”
太监退去,自有宫婢上来迎接,蓝玉与苏子默这次破例入了内殿,就在坐在左下首座两排靠后的位置,正好紧贴着廊柱,既能看好戏又不用像拓跋连城与苏莞然一样得端着,算是个再好不过的位置。
拓跋陵还未到来,苏莞然在位置上坐定,稀稀拉拉的臣子都在麟德殿中入座,也有人站了起来,同相识的人说些闲话。
拓跋连城左手下便是刑部尚书萧安才,他老神在在地打量着满朝文武,目光不自觉地同殿中某些人对上,眨眼却又错开,最后又自然而然地转过头,看向了拓跋连城。
“王爷,早先便听闻王爷在府中排演一处魏晋名士风流剑阵,不知下官今日可有幸一见?”
“本王既立下承诺,要为皇上排演,自然不会错过今日,”拓跋连城笑了笑,看向他身边的妇人,“这位想必就是夫人吧?听闻夫人乃是将
门虎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那妇人额角生了些许皱纹,但精神气却极好,与萧安才也是极为恩爱,也笑道:“王爷过滤了,那都是旧年的年历了,现如今,京中何人不说王妃贤名?淮南抗灾之时,王妃奋不顾身,可在京中一时传出佳话呢。”
苏莞然不好意思地红了下脸,“莞儿没给殿下添麻烦,已经是万幸了,京中之人最喜夸大其词,夫人切莫当真。”
拓跋连城挑眉,倒是大言不惭,“为夫倒是记得娘子颇为英勇!”
此言一出,萧氏夫妇登时笑了,“王爷王妃如此恩爱,当真羡煞旁人啊!”
“你还说,也不嫌臊得慌,”苏莞然却有些紧张,宫中宴会参加过数次,但这却还是第一次同臣妇打交道。
不过,她也松了口气。
到底大户人家,刑部尚书为人耿直而向善,做事也爽朗干脆长袖善舞,就连其夫人地性格都偏豪放的,看重脾气秉性,那等轻言辱蔑之人,显见家教就比不上萧夫人。
想来这也是夫妻相了。
如他们这般打打闹闹,一时好了,蜜里调油,一时不好,横眉瞪眼,想起来倒有些笑人。可不知,在萧夫人眼中,年轻夫妇正该如此。
几人说说笑笑,当皓月照亮照亮大地,天朝皇宫在一片喜庆中变得寂静,轻歌曼舞都已停下,缓带轻裘的女子恭敬地跪在地面,额头几乎触及地面,百官朝臣叩首于殿前,唯有拓跋连城站得笔直。
“臣等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跋陵带着冀善冠,黄素罗外笼罩着双层纱面,饰以二龙戏珠与珍珠绿宝石,带着金色火焰,似要灼灼燃烧。
四团龙长服圆领的袍身宽大,明黄色压低,在空旷大殿的灯光中,显得他越加独树一帜,仿佛笼罩着一层明光。彩织团龙张牙怒目
,神色狰狞而威严赫赫,日纹左而月纹右,革带上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青龙玉佩。
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却极稳当,直至坐到了龙椅上,手还绰有余裕地拿着玉佩把玩,饶有兴趣地扫过满堂文武,缓缓道:“平身吧,今日大喜,诸位不用拘礼,随意便是。”
说是不用拘礼,但若是谁真的不去拘礼,那说不得,明儿个就有御史参他两本犯上不尊了。不过,就此请来说,“礼”之一字,早已无人在意。
这次皇室成亲,大概是天朝历史上最为可笑的婚宴了。
皇室重礼,然而此次,却直接忽略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直接进入了请期,还未通知女方族中长辈,便先将于秋儿弄到了床上,如今……
众人致谢起身,静静落座,高士一甩拂尘,拿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阗七公主,年有十七,生性温婉,面貌端庄,淑仪典范,堪为良配。朕奉天诏,为填两国渊薮,令百姓免于战事之苦,纳起为贤淑妃,赐印策,入主贤德宫!钦此!”
众人表情扭曲了一下,但还是恭恭敬敬道:“皇上英明。”
生性温婉?眼瞎吧!
面貌端庄,分明姚娆!
淑仪典范更加笑死人,敢骂天子无耻的人,能成悍将女,未必淑仪妃啊!
苏莞然下意识同身边不远的女性萧夫人对视一眼,眸中颇有几分厌恶,随即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这道圣旨前面最多只能算是膈应人,后面一半几乎有些恶心人了,分明见色起意,且还是霸王硬上弓,还有意利用于阗,做法激烈而毫无皇家典范,竟还弄出个“为填两国渊薮,令百姓免于战事之苦”?
脸皮实在有够厚!
但拓跋陵不是笨蛋,自己主政是个什么样,他不是不明白,众人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也心知肚明。
但那又如何呢?他是皇帝,是真龙天子!谁敢置喙?
“如此良辰吉日,岂能没有好歌好舞?”拓跋陵权当没有注意到众人瞬间的默然,似笑非笑道:“来,先起歌舞助兴!”
皇帝发话,底下的人自然要听从,当即便将方才停下来的舞乐都继续起来,琴音寥寥,鼓声突突,箜篌调和其中,到时别有滋味。
出朝臣等列次上前祝贺,贺词虽是千篇一律,但也到底将气氛调动了起来,拓跋陵喜不自胜,摇头叹道:“可惜了,区区妃子,无以请动太后,否则太后也当看看这宴席才好。”
“皇上一片孝心,太后必然明白。”工部侍郎道。
“嗯,”拓跋陵含笑,“但却给朕送了份大礼,只不知何时才能上来,朕拭目以待。”
拓跋连城
工部尚书下去之后,工部尚书之位一直空缺着,拓跋陵似乎不想太容易定下这个位置,工部左侍郎虎视眈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攀攀关系。
苏莞然坐在左下第一排第一座第二位,不得擅动说话,只能偶尔吃个酒含块小肉,津津有味地看着歌舞。
只是,今儿的肉好像有点问题,苏莞然咬了两口,又夹了块甜糕,还是觉得不对味,咬了半口又放下,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还是太紧张了吗?苏莞然无奈,到底不如萧夫人稳重,自己还是要多历练历练才好啊。
这样想着,她便转过头想去看看萧夫人,却不想萧夫人也正看着她。苏莞然怔了一下,萧夫人目光一闪,轻笑点头,回头对着萧安才说了句什么。
萧安才嘴角一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结论未免也下得太轻率了吧?”
“哪里轻率了?”萧夫人瞪她,压低声音道:“我是过来人,你细回忆,当初我不是如此?我可还学过医的
,难道还没你看得明白?只是这时机,唉,怕是不好。”
萧安才与她对视一眼,拿起酒杯挡住自己的嘴角,“此事要紧,找机会试试。”
“知道。”萧夫人点头。
苏莞然只当那两人在说夫妻的悄悄话,也没多注意,回头却见拓跋连城也站了起来,正同拓跋陵庆贺,自己赶紧也拿起了酒杯,顺便扫了眼后面两个不知道在比划什么的蓝玉和苏子默。
“皇兄纳妃,用心良苦,臣弟敬佩不已,特献上寿山寺开光佛珠三十串,以彰显吾皇胸怀,恭祝皇兄与贤淑妃情深意笃,恩爱长久。”
开光佛珠?还能更抠点吗?够不够十两银子?!
高士眼皮一跳,颧骨抽了抽,底下的萧安才与萧夫人更是险些喷酒,同对面的王卓一家对视一眼。
忍笑,无论如何,必须忍住!
但是礼物都送来了,拓跋陵总不会大骂一句“太便宜了给朕换掉”,只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起酒杯,“皇弟有心,朕甚是欣慰,且坐下观礼吧。”
“多谢皇兄。”拓跋连城同苏莞然仰头倾杯,而后坐下。
苏莞然俯身瞬间,低声笑道:“可以啊你,是不是从明月楼里捡的?”
“母妃还心疼呢,”拓跋连城挡住了唇边的动作,戏谑不已,“这好歹也有几两银子了,佛祖的面子,还不够大?”
投机取巧,心眼太坏了。
苏莞然忍俊不禁,而后对后面扬了扬下巴,低声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刚才就不安分。”
苏子默讪笑道:“没什么,就是皇上令画师交的画,我同二哥品评,看见我送进宫的‘云幕遮’好像排在第一位,得有二百两白银呢。”
苏莞然与拓跋连城同时挑眉,下意识看向对方,眸中笑意越浓,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同时闪过。
去了十两,回来了二百两,嗯,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