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然收了金簪,轻轻一笑,接过药碗饮得倒利索,不久便睡下了。
花灯铃声作响,随风旋转,浴火凤凰似乎就要一飞冲天。
顾闲静合窗吹灯,辗转反侧,夜半乃睡。
次日起,苏莞然果然就在房中睡着,太阳照到了窗子上才起。
芸娘见她退了烧,心下稍安,才命人把早膳准备好,搁在莲亭上。
“脚好酸啊,”苏莞然撑着懒腰走过来,看看桌子上的油豆腐和猪肝、乌鸡,登时哭笑不得,“大早上的,需要吃这么油腻吗?”
“也有清粥小菜,却不是给你的,而是给太妃的,”芸娘笑她,“这猪肝、乌鸡最是补血气的,太医说了要多吃,等会还给王妃熬了一碗阿胶,芸娘知道王妃嫌那味道恶心,将忍着喝下吧,身体要紧。”
苏莞然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这大红大油的就够了吧,怎么还有阿胶?我非得吐出来不可。”
芸娘但笑不语,恍若未闻。
这时,顾闲静从桥上走了过来,见那满桌子的重菜也没说什么,拿起碗来自顾自吃了,苏莞然习以为常,也没说什么。
隔半晌,齐嬷嬷又带着黑怀走了过来,黑怀表情如常,看不出来大喜,也不觉有不妙之意,回道:“太妃,王妃,今日形势一如昨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点头,对这消息觉得勉强,虽然算不上大好,但至少人还是稳住了。
苏莞然想了想,又问:“蓝玉人呢?”
黑怀摸着下巴猜测道:“蓝玉公子已经出了门,说是去查奸细,但身后跟了几个尾巴,这会应该在街上乱逛吧。”
“玉儿到了京城,他们哪一日不跟着?前儿消失了一段时间找不着,这会儿肯定更加紧抓不放。”
顾闲静拿着筷子的手都紧了紧,半是忧虑半是气愤,又道:“蓝玉准备往哪儿查?人手够吗?
”
“放心吧太妃,蓝玉自有方法,由他出手,可比咱们动手还要便利。”黑怀安慰道。
苏莞然意味深长地沉吟一声,目光盯着面前的猪肝,神识却飘远了,隔了片刻才道:“蓝玉那张脸终究不好。”
拓跋陵到现在都没有动蓝玉,不过是看他淮南善使的份上,可日久天长的,人们若是渐渐将淮南之事放下,拓跋陵怕是就要对他动手了。
顾闲静心中早有此忧,可现下拓跋连城又在危险之中,左右支绌,她又向来都是没有个办法的。
左思右想,顾闲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而抬头看向苏莞然,嗫嚅了一下,故作从容地拿起碗,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米饭,声音冷淡道:“那张脸不好,却终究是他的脸。你难道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变了脸不成?”
苏莞然挑眉,这是在问她的意见?
众人皆有些微妙地扫了眼顾闲静,讪笑有之,欣慰有之。
顾闲静恍若未觉,苏莞然忖度片刻道:“蓝玉身边还是要有人,不能容他这么孤身在外,等他回来,让王成带人跟着他,别叫他去人少的地方,随身最好带一名医者。”
“他已经入了拓跋陵的眼,有些事无论如何都十分防不胜防的,现如今,只能尽量不让他接触危险罢了。”
顾闲静也无更好的办法,默然算是同意了,却又忽听苏莞然道:“母妃今日不必出府游说了,有人在朝上带着头,自然就有人跟随,我们便在府里等消息……大理寺现在怕是不好进吧?”
最后一句问的是黑怀。
“若是蓝玉,自然不好进,王爷现在是‘大不敬’之身,蓝玉的脸本就惹人疑窦,若叫人想起……再同王爷明着见面,弹劾的奏折只怕更多了。”
黑怀略过了拓跋玉的名字,但顾闲静却哪里听不出来,神色蓦见凄然。
苏莞然看了她一眼,清咳道:“若是如此,母妃不如趁今日去看看连城……”
她正说着,忽然听见一串奇怪的声音,咚咚咚咚的,就像是有人自敲鼓,声音很重,但也隔得很远,不像是王府里的。
“来了。”黑怀目光一闪。
“什么来了?”苏莞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认真地看着他。
“王爷出狱的机会来了,兵燹战火已经烧到了边境,朝廷要变天了。”
顾闲静猛地抬起头,苏莞然蹭地站了起来,黑怀的话就像一把巨斧,将她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猛然斩断,醍醐灌顶一般,思绪瞬间清晰了。
而后,苏莞然便脸色发黑,有些气急败坏,“那个混蛋!”
果然是边境出了事,拓跋连城已经“面见外客”就是在部署边境之事!他早就料到有一场战争要打,所以才会让蓝玉去查“于阗奸细”之事!
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但马上又有些怔愣。
天朝并非无其它战将,可拓跋连城却坚信这场战争会帮助他脱困,甚至是“有人求着他”出去,那么,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战争?
苏莞然脸色慢慢难看起来,“这就是他的底牌……”
顾闲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问道:“什么底牌?你们在说什么?”
黑怀轻笑,“太妃、王妃,请容黑怀先行告退,怕是宣政殿要加一班午朝,属下得去皇宫门口等好消息。”
说完,他也没有停留,直接转身离开。
擂鼓轰轰,堪比雷霆,激起滔天骇浪,让整个京城都震动了起来。
一匹快马犹如白龙般呼啸而来,黑怀走出王府,正好看见两侧百姓纷纷躲避,才下朝出宫的人有些尚在街上留恋,见此快马,表情登时僵了,惊恐万状地看着那快马上的人。
那人疯狂地大叫,“八百里加急!于阗陈兵三十万,已分三路攻
入宣阳!于阗已攻入宣阳!”
那人浑身是血,身背八百里加急令旗,脸上的表情惊呼狰狞,胯下马匹也口吐白沫,就在到达南王府近前的时候,马匹轰然倒地,那人也扑飞出去。
黑怀“哎呀”一声,忙飞身而上,电光火石之间,抱着那人重重摔在地上。
日也不曾合眼的报信之人满脸青黑,摔得头晕眼花,目眦尽裂,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却下意识死死抓住黑怀的手臂。
“范阳、堆里失守!守将慕氏兄弟叛国!单耳、韩璧死守宣阳,只余三万人不到,请皇上速派援兵,宣阳失守,天朝将危啊!”
……
范阳、堆里乃是边关两大重镇,分别由慕氏兄弟慕别、慕其镇守,因两人骁勇善战,又是先皇亲自提拔,因此在拓跋陵将拓跋连城调回京城后,便将这对兄弟放到了拓跋连城的位置。
拓跋连城失去两城,手下单耳、韩璧便退而求其次守在易攻难守的宣阳。
范阳、堆里乃是国之前锋,也是他却敌铁壁,然而慕氏兄弟叛国,于阗开始陈兵,他们竟不发示威,隐瞒不报,于阗攻来,二人竟将两城拱手相让!
单耳、韩璧未曾料到这般变故,就连拓跋连城也没有料到慕氏兄弟竟然会叛国!
宣阳一城,他虽早早调兵前去,那易攻难守的之地的十万屯军又如何能够抵挡住三十万大军?
更何况,还有慕氏兄弟这个对天朝边境如数家珍的叛国贼相助?
因此不到十日,宣阳十万屯军,竟打得只剩下三万!
若非自古攻城最难,怕是这三万人也要没了。
斥候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将战报送往皇宫。
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战火阴云刹那间便笼罩了整座京城,人心惶惶,众臣手忙脚乱急回宣政殿。
拓跋陵却正在楚宁宫寻欢作乐,闻言登时铁
面发青,匆匆忙忙边穿衣服边往朝堂上疾步而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为何现在才来报?”
边走边骂,拓跋陵咬牙切齿,阴鸷的眼下是控制不住的杀意与暴怒,“该死的慕家,朕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高士不敢答言,只咬着拂尘快跑着替他束紧腰带,而后边喘边急道:“这已经是最快的了,皇上,从宣阳过来得十来天呢,斥候可只用了五天不到,听说人还没到皇宫,已经先累死过去好几次了。”
拓跋陵一转身走入回廊,高士躲避不及一把撞上,登时面如死灰,拓跋陵脸色一冷,用力将他推开,“滚开!碍事的东西!”
高士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得头破血流,却苦不敢言,擦了血又跟上去,慌慌张张入了宣政殿。
放入殿内,还不及众臣下跪,那急得没了头脑的斥候便砰地跪下大吼,“皇上,宣阳告危!还请皇上速请南王领兵退敌,否则宣阳不保,于阗必将长驱直入,天朝将危啊!”
盛怒而来,听见的第一句话,拓跋陵便心中陡然升起一片疑云。
“南王?”
萧安才眉头微皱,走了出来,“皇上,边关陷危,如今天朝已是危在旦夕,于阗大军来犯,皇上还请速速发兵,甄选良将,对抗于阗!”
萧安才一句话便将重点拉了回来,兵部要员连忙也道:“皇上,宣阳之后再无重镇,我天朝纵有雄兵百万,但于阗这些年势力渐大,一刻迟疑,便是生灵涂炭,唯有南王与于阗作战多年,深知其习性方略,乃是最适合的良将啊!”
“不然吧,我天朝难道没有其它将领了吗?”王卓却道:“南王如今身上尚有案件为清,如何能够领兵?”
拓跋陵捏紧拳头,他好不容易将南王送进了大理寺,若叫他这么放出来,他实在难以甘心。
没那么简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