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连城的意思,是让蓝玉对他的事情撂开手,专心致志去查那奸细之事,余者并不妨碍。
可听在顾闲静耳中便是另一回事了。
“这孩子,是傻了吗?”顾闲静大为不快,“他如今是身陷囹圄,来日尚未可知,还说什么奸细,得先将人救出来是要紧!”
蓝玉讪笑,有些事情不好说与顾闲静听,只怕说了她也不太明白,仍旧只能寄予厚望给苏莞然,“王妃,王爷并不是夸大其词之人,他既然胜券在握的样子,蓝玉以为,事情应该尚在掌握之中。”
奈何苏莞然这次也站在顾闲静一边。
她拿着米粥慢慢抿了一口,像是在走神,半晌才立起眉毛。
“我自然相信他,可是他到底能有什么把握,觉得自己必然会全身而退?你不说个所以然来,我们又如何放心?再说,万一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就比如宫里,趁这个机会在牢里给他下个毒怎么办?”
蓝玉哑然,这种事自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拓跋连城做得本来就是要命的买卖,一点风险都不冒,又怎么可能?
他想了想,道:“既如此,太妃、王妃不妨听蓝玉一言,且静待数日,再看结果,朝中一时半会对王爷并不会定罪。蓝玉在狱中有一朋友,饮食之类自然有他照看,应无不妥。”
顾闲静依旧愁容满面,她将拓跋连城视为一切,若不见他平安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是蓝玉说上千百万句,她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苏莞然不比她多愁善感,事实上,昨日牢狱一会,见过了拓跋连城,她便已经定了几分心。
蓝玉说得没错,拓跋连城并非无谋,他既然说了有人会求着他出来,当不会拿着自己生命来开这个玩笑,但是……
“拓跋陵也不是傻子啊。”
苏莞然抬起头,看着越来越亮
的天色,那绚烂的彩云随着流风移动,边角的云气被狂风撕裂消散,不知能坚持到几时。
“计划再好,人心诡谲,又怎么可能有‘万无一失’之事,只希望朝堂上……有人给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到他的‘机会’来临吧。”
时间慢慢地过去,颇为枯燥,早膳众人也是食之无味,聊以饱腹而已,饭后府医过来请了脉,几人便坐在府中等待消息。
等太阳的热气逐渐蒸腾起来时,外面也能听到来往商贩走动吆喝的声音了,又似乎过了一个天长地久的时间,一道人影突然从门口出现,堂中等待的人登时眼睛亮了起来。
“黑怀!萧安才可有消息了?”
黑怀一早便等在皇宫门口,只等下朝之后好拿第一手消息,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谁也来不既喝,便笑道:“一起顺利,尚未定罪。”
一切顺利,便是说朝堂上虽有弹劾之人,但护佑之人也不少。
顾闲静登时坐回了位置上,下意识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具体说说。”苏莞然也坐了回去,心下稍安。
黑怀这才慢慢喝水,且坐在阶梯上道:“朝中果然有人联合弹劾王爷,而且人还不少,左不过是那些大不敬之言,但萧大人奏请于阗奸细一事后,便有人趁机上前替王爷说话……”
挑拨之语无外乎便是那些言辞,细说起来,那王卓便是其中一人,道:“南王殿下擅动秀女,本就是事实,若不严惩,岂非叫人说我天朝律法是为儿戏?”
“当日淮南振灾,回京一路,成便听有人将皇上与南王作比,南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道不知君臣有别?分明就是不敬!”
“南王深受皇上宠爱,竟也做出此等犯上之事,却辜负圣上宠爱,是以更该严惩,
以儆效尤!”
顾闲静听到此处,已经忍不住大怒,蓝玉却按住了她,笑了笑,“太妃莫急,听蓝玉说完。”
弹劾之辈无所不用其极,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扯到君臣有别上,恨不得将拓跋连城当场扒层皮下来才好。
萧安才报上奸细之事,众人顿有些讪讪,形势便开始逆转。
“奸细之辈,蓄谋藏恶,该杀之,南王对付于阗多年,于阗怀很在心也是想当然耳,况那叶言心是主动骗婚,我等亦亲眼看见南王不曾拜堂,又何来大不敬?”
“正是如此,南王深受其害,却仍旧背下罪责,必是深感对不起圣上。乃是对皇上忠心耿耿之人!”
“况乎王卓大人也是好笑,口口声声天朝律法为重,昨日王夫人一介庶妇,却对太妃口出恶言、动手推搡闹得沸沸扬扬,难道不知太妃乃是先皇之妃?却又将尊卑礼仪视为何物?对先皇可有半分敬重?!”
如此种种,不一类举,话到最后,听说朝堂之上险些打了起来,拓跋陵无法,只得先行罢朝,容后再议,此后便听说在楚宁宫摔盏推杯,气得牙痒。
苏莞然听得大爽快,抚掌笑道:“甚好甚好,看来是我瞎操心了,没想到连城竟将事情把握的如此之准!”
“这也才第一天呢,”顾闲静口中不满,脸上却带着笑意,“后面几日还不知道怎么样,不必高兴太早是。”
只怕拓跋陵恼羞成怒,暗叫更多人弹劾,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苏莞然笑过之后,想到此辙,未免也有些怏怏。
“第一日便有这些人出来,后面应该会有更多人才是,人越多越好。往好了想,那些人都是朝中要员,拓跋陵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大批朝臣下手,他纵然是皇帝,也要掂量一句‘名正言顺、朝纲体统’。”
蓝玉
颔首,苏莞然想得没有错,人越是多,对他们来说越是安全。
正午过后,顾闲静再度上了马车,闻听朝中得了好消息,她心中一发有了斗志,更恨不得多走几家,好拉拢些人为自己的儿子求请。
为人母者,她这样的反应那是人之常情,消息传到宫中,公皙淑慧却也只是笑了笑。
“她一个丫头,勉强认得几个字,略读了几本佛经,身为太妃,低声下去地去求人,叫人笑话是其次,有没有效果还是两说。”
拓跋陵心中虽然大不舒服,但想起昨日来报,也冷笑道:“那王卓一家便是她亲自去的,未曾想被人堵在门口驱赶,也是丢尽皇家脸面。”
公皙淑慧深以为然,想起那场面便觉又出一口恶气。
她心中的那口恶气,从对当年顾闲静被先皇临幸开始便一直堵着,当初没有杀了她和拓跋连城,一直就是她的心病,直至先皇驾崩那一日,那痛恨几乎达到了巅峰,让她咬碎牙齿。
直至拓跋陵登基,方才慢慢有了出气的机会。
忽地,她又皱起了眉头,“听说昨日,是苏莞然替她出的气?”
她心中略觉哪里不对,不曾想拓跋陵却嗤笑一声,道:“母后想多了,她不是在替顾闲静出气,而是在替自己出气。”
“如今拓跋连城下了大狱,她便以为王府成了她手中之物。顾闲静四处走动拉关系,她却稳坐王府不动,母后还看不出?”
公皙淑慧很是意外,“你果真会这样认为?”难道是她太疑神疑鬼想多了?
“母后怕什么?”拓跋陵不已为意,“母后也不想想,这关头与人拉关系尚且要紧,她若有心帮忙,干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跑去人家家中胡闹拉仇恨?”
但愿如此吧,公皙淑慧想起牢中的拓跋连城,心中又渐渐放下心来。
南王府之所以存在,还不就是有个南王,若是南王都不在了,南王府又有什么用?
顾闲静也好,苏莞然也罢,最后也不过死的死散的散罢了。
如此一想,公皙淑慧便也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至于将来后悔不跌,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拓跋陵在慈宁宫坐了片刻,随即又回了楚宁宫,经过御花园时,却见那花园中站着两人。
一男执笔作画,一女相伴研墨,别无旁人,二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倒颇有几分无忧无虑的味道。
拓跋陵盯着苏子默和那宫女看了片刻,蓦地一声冷笑。
弟弟如此,姐姐估计也差不多,此刻想必觉得手握南王府可以作威作福,欢喜得紧吧?
可惜了,注定好景不长。
“苏子默身边的女子生得不错,”拓跋陵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目光带上几分戏谑,“将那女子带来楚宁宫。”
高士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太监,“没听到皇上的话吗?还不赶快去?”
后至傍晚,南王府大门紧闭,声息渐敛。
或许因为今日朝堂形势不错,也或许是因为昨日苏莞然的震慑起了效果,今日顾闲静竟没吃到一个闭门羹。
虽说直言应承的不过一二人,但也总比没有好。
顾闲静洗漱之后正要休息,关窗时却见那莲池亭中坐着苏莞然,她身着绯色纱衣,站在华灯下,似是在沉思些什么,手中拿着金簪子静默不语。
略凝神片刻,顾闲静又见芸娘走了过去,手中竟还端着两个药碗,抬手往她头上试了试,摇头直叹。
这个时候还要吃药?
顾闲静忽然想到早上她从座位上起来晕了一下子,不觉默然。
“王妃身子又差,早起又吹了凉风,这会果然寒热交替起来,明日断不可如此,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