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被送进大理寺,转眼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拓跋陵气急败坏。
“南王不便,朝中还有哪位将军愿意领兵出征?”
斥候原是南王旧部,心中所想只有南王最为合适,但却不知道南王如今境况,只一再进言。
“皇上,于阗来势汹汹,宣阳局势危险,恐怕如今已经失陷!当今天下,试问除了南王,还有谁能抵御于阗?”
斥候语气严厉,竟不自觉地带上了怒气,一指王卓,“这位大人既然说有良将,那便指出一个来,能够在迅速将于阗逐出天朝!若指不出来,敢问大人可敢上战场?若指出来一名庸才,敢问黎明百姓、天朝苍生就此颠倒,你可敢负责?!”
王卓被他问得哑然,更是气急,“我不过就是提出建议,难道除了主将,还不能有副将吗?”
萧安才嗤笑,“王大人为官十年,斥候是几品官、主管什么怕是都不知道吧?这军营之事,还是莫要插嘴得好,否则成了天朝罪人,便是先皇在世,可都保不住你。”
“你!”王卓一怒。
“怎么?侍郎大人觉得本官说得不对?”萧安才眸中凶光一闪,“本官奉劝大人一句,别为了一己私欲用天下苍生做赌注,否则,千古骂名会压得大人粉身碎骨!”
王卓呼吸一窒,顿时有些讪讪。
他们谁人不知,与于阗人作战,拓跋连城当是首屈一指,人也无法膺其锋芒。
而宣阳告破,京城又能够安逸到几时?
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大员,无论高低,最后结局必定惨淡。
然而,那先前尽情弹劾拓跋连城的人,却不敢附和,他们脸色发白,一想起拓跋连城若能脱困,就吓得头皮发麻。
可萧安才等人却心下大定,如此局面,除了拓跋连城,还有谁可抵御于阗?
拓跋连城必出。
“行了!”
忽然,拓跋陵一
声冷喝,“宣阳不可失,遣莫城军使即刻整军前往边关支援,另兵部速派人往两冀调兵,三日之后誓师发兵,领兵之人明日再议!”
说完,拓跋陵竟是不管不顾,逃也似的离开了龙椅,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斥候一口气没上来,“皇上!事情刻不容缓不容耽搁啊!皇上,天朝百姓数万万,岂能为铁蹄践踏?皇上!皇上!”
如此逃避,视边关死守将士于何地?
视天下苍生于何地?
斥候满脸涨红,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宣政殿。
萧安才脸色大变,“快传太医!快!”
众人簇拥着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人抬出殿外,萧安才与众工部、太常、御史等人聚于一处,脸色极其阴沉,指着王卓等人破口大骂。
“宣阳若失,天朝若败,尔等腐国之蛆将为万事唾骂!呸!”
王卓等人也未曾料想到拓跋陵竟然掉头就走,如今他们反倒成了“罪魁”,也是又气又怒,宣政殿前蓦然一片混乱,谁都看不过谁。
“怎么说话的?这是皇上的意思,我等又能如何?再说我天朝之中难道只有南王一个将军不成?”
“我去你的!”
暴躁的大臣直接拿起笏板追了上去,“都他娘的这个时候了当然要派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猛将去!吓得敌人少进一分,百姓便少死千百人!你个瞎了眼的穷娘道,不懂就给老子闭嘴!”
“你干什么?你敢打人,我怕你不成,唉哟……”
一时间,宫廷竟会大乱,禁军侍卫、宫外百姓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在皇宫门口扭打在一起的大臣,险些以为皇宫里发生了暴乱。
黑怀眯着眼睛听了半晌,总算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嘴角浮出一抹冷意,“如此为君……呵。”
事到临头,却还围着一己私欲退缩,如此也配为君?
转身
急回王府,黑怀将事情告诉给了顾闲静与苏莞然,表情颇为不忿。
他同拓跋连城走过沙场,最为明白战机不可失、领将不可夺,此刻只有将士,没有将军,又能成什么大事?
分明就是将天朝推入更大的危险。
“这个时候了,他竟还不肯放人?”顾闲静拍案而起,“他是一心想弄死我的连城是不是?这个混蛋!”
黑怀看了她一眼,幸而这是在南王府,若是在外面,只怕这句话一说出来,拓跋连城就真的出不来了。
苏莞然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眼睛一亮,“有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顾闲静急忙忙问。
“战报刚到,消息还未传开,所以拓跋陵可以拖延,不过是因为压力不够大,若要他放人,咱们必须给他更大的压力,逼得他不得不放人!”
苏莞然看向他们,冷冷一笑,“黑怀,派人去民间散播消息!”
“就说边关大破,于阗军已经长驱直入,唯有战神可破之。”
黑怀颔首,动作极快,暗暗派人从小门出,收买了市井流氓与乞丐,甚至私下调动了连苏钱庄的势力,不过半日,京中便已流言广传。
“完了完了,于阗人打进来了!听说宣阳都失守了……”
“造孽哦,于阗人以前被南王挡着,现在南王刚入狱,他们就打进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听说南王入狱是被于阗奸细陷害的吗?这有什么可查的,偏朝中有几个跟南王有仇的还把人坑在地牢,这不是、不是祸害吗?”
一时间,京城上下风声鹤唳,穿着官服走在街上的人都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异样视线,那压逼的、凝重的气氛似乎将夏日变成了冬天,分明艳阳高照,却觉浑身发寒。
有人关了店门,一片萧条,有人满脸惊骇,无心饮食,人口相传的,都是于阗进兵
,唯有南王可御之。
时至第二日,竟有国子监的书生联名请求释放拓跋连城,抵御于阗大军,挽救天朝于水火之中,誓言不做亡国奴。
拓跋陵脸色难看,依旧没有松口,倒苦了王卓的人,在朝被骂,在外还被人戳着脊梁骨,就连往日交好的同僚都与之拉开距离。
就像涌动已久的暗流,夹杂着数不清的害怕、恐惧、愤怒、哀愁、怨怼、伤怀,积压多年的矛盾竟在短短两日之间轰然爆发,就像一股滔天洪流,转瞬之间,便将所有人都淹没,逼得他们身不由己。
朝堂之上,转眼之间,党派分立。
拓跋陵这才突然发现,倾向于拓跋连城的人,或者说,支持将拓跋连城放出来的人,比他想象中得还要多,民间越来越高的呼声更是让他昏头转向,怒急失色。
第三日,拓跋陵终于坚持不住。
公皙淑慧亲出慈宁宫,站到了他的面前,“皇儿,众怒难犯,若是天朝不低于阗,这皇位要来何用?不过是人阶下囚。”
迫不得已,拓跋陵终于发下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南王拓跋连城任护国大将军,执兵符,即刻率莫城及两冀军前往抵抗于阗,驱逐外贼,擒拿叛国慕氏兄弟,以将功补过,后日祭天出兵,唯胜乃还!”
唯胜乃还,败,则不必回来了。
这道旨意是军令状,就如拓跋连城出发前往淮南之前那道圣旨一般无二。
除此之外,拓跋陵还发下一道旨意,“王卓、薛青等人,国难当前,蒙于私欲,褫夺官服,贬为庶民,逐出京城,三代之内不可为官!擅入者,杀无赦!”
这道旨意则很是让人玩味,乃是将之前迟迟未曾放人的罪过全数推到了王卓等人身上,拓跋陵投机取巧,以为这样便能让人转移视线。
却未料想,记仇的苏莞然趁机让人暗暗
传了个“轻信昏君”的名头出去。
而第三道旨意,则是一道允旨。
首先弹劾拓跋连城的礼部尚书上书自悔,称惭愧不敢直面君颜,又以年老,恳请致仕,告老还乡。
旁人看来,这更像是礼部尚书趁机要逃,免得拓跋连城秋后算账,拓跋陵却极高兴。
一则礼部尚书年老,没了也就没了,不值什么;二则礼部尚书首先弹劾拓跋连城,有他主动奏请,更比自己那道圣旨有用,遂忙不迭允了。
礼部尚书大喜,上午奏请,正午便收拾东西离开了京城,唯恐拓跋陵回过味来发现是他同拓跋连城合谋设了个圈套给他钻,老奸巨猾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可真当拓跋陵回过味,那却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拓跋连城拿着明黄圣旨,在大理寺卿双手奉送之下,慢吞吞地被请出了大理寺地牢。
黑怀早就准备好了马匹,拓跋连城施施然出门,却见莫城几名副将都在外面等着,一见他出来,便激动不已地上前,“末将等,叩见南王!”
拓跋连城翻身上马,言简意赅道:“战况。”
圣旨上说得是让他“即刻”动身,如今情况危急,三路大军他早就半月前就已经整军完毕,唯一未料的,就是慕氏兄弟叛国,以致于情况如此危险。
众副将纷纷跨上马,你一言我一语地绕着拓跋连城细说。
“慕氏兄弟叛国之后,便带人从宣阳两侧火攻,烧了粮草,如今宣城的粮草最多能供三万人用半个月,户部拨款放粮,先遣军已出动护送。”
“宣阳高地燕子林尚在,但底下却被于阗守将围住。”
“除此之外,宣阳百姓已经尽数逃出,附近城镇也空无一人,尚是幸事……”
拓跋连城刚出大理寺,便这样一路听着他们奏报一路往南王府而去。
临走之前,他应去向她们告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