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质问

  天将大亮,业火荼蘼。

  拓跋连城走出了药炉,到了最后,苏莞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醒来了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既然苏莞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拓跋连城便有时间可以去做其它的事情了,比如,回寿山寺。

  “我将莞儿放在医馆,去去就回,”翻身上马,拓跋连城扫了眼芸娘与小凝,“……寿山寺的事情,本王会处理,但若是让本王知道你们将消息传了出去,这京城,你们也不用待了。”

  小凝与芸娘对视一眼,纵马离开的拓跋连城离了视野,她才道:“这不公平。顾闲静做出这样的事,凭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这样的人也配修佛吗?”

  “小凝,别说了,这件事不公开,对王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芸娘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小凝,“你有没有想过,此事若是公开,结果会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小凝冷笑,“有人自作自受呗!当着佛祖的面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难道还不敢认吗?虚伪做作!”

  芸娘摇头,见大街上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转身将小凝拉了进去。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她是真担心小凝这个急性子会去将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受难的还是苏莞然。

  两人行到僻静处,避开了在前面看诊的大夫和病人,芸娘才道:“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太妃的确不好过,但是王妃就会好过了吗?你不要忘了,太妃是王爷的亲生母亲。”

  小凝抿了抿唇,“那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成?小姐可是差点就死了啊!”

  “不,”芸娘轻轻笑了一下,“傻丫头,你仔细想,这件事若是小姐不声张,那么王爷会如何看待小姐?会偏向王妃,还是太妃?”

  “你的意思是……”

  “是,”芸娘垂下眼帘,“王妃这次的确吃了大亏,但这一劫熬了

  过去,对王妃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我们能够好好利用。”

  小凝呆了一下,福临心至般忽然明白了过来,虽然仍旧有些不忿,却又不禁笑了起来,“是啊,你瞧我都忘了,这南王府之中,王爷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啊。”

  这厢两人正合计如何才能利用这次劫难,让苏莞然今后在王府的生活过得更加如意,另一边,拓跋连城已经快马扬鞭,黑着一张脸奔向寿山山脚。

  寿山寺之中,顾闲静一夜未眠,坐在那禅院之中暗自垂泪。

  昨夜一过,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手中不停转动着佛珠,那句“南无阿弥陀佛”不知念了多少遍,心却始终安定不下来。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觉得后悔,若是当是干脆利落些,直接一刀杀了那奸细,或许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的事情了,南王府也能平安。

  旁人只当她是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虽然仍觉惊异失望,却多少有些猜疑其是不是因为昨日受了过大的刺激。

  毕竟,刺客来得无声无息,他们的防卫重重,一层层传上来总会提前得到消息,不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最终却没有消息传进他们的耳朵。若是寺庙中没有内应,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顾闲静的猜测也并非没有道理,但众目睽睽,苏莞然出不了院落,在院子抄写佛经,更不曾对外联络,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到隐藏消息,除非他们都是聋子、瞎子。

  静守门口的两名侍卫听着那幽幽的叹息声一整晚,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忍不住道:“上次便是下毒,这次又是不让人救治,这个太、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嘘,别说了,仔细被老大听到。这事咱们就当没看见,传出去一个人少一个。”

  “说什么呢!”王成突然从门

  外走进来,阴沉沉地瞪了他们一眼,“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够议论的?不要命了!”

  两人登时讪笑起来,一人尴尬道:“这不是……哦,我们在说那误入歧途的兄弟,我可听说了,他是父母妻儿被人威胁了才会做那种事,老大不会处罚他吧?”

  王成冷笑,“那也是他活该,连点脑子都没有。”太妃常年深居内院,就算知道他有父母妻儿又如何?能做得了什么?那人但凡长点脑子,也不至于干出这种蠢事来,这样的人,留在王府有害无益。

  “行了,这事老大会处理,你们不用管了,”王成白了他们一眼,“这会老大在寺外等人,你们两个放聪明点,等会若是王爷来了,记得躲开,有些事可不是你们能听的。”

  两人连连点头,正要说话,却见王成身后走来两人,他们点头哈腰的动作蓦地一收,低着头从王成身边走了过去。

  王成正奇怪,一只手却从后面伸出,抓住他的耳朵往外拖,“耀武扬威,你也给我出去!”

  王成一惊,“黑、黑怀老大,啊!还有王爷!”

  黑怀瞪他一眼,王成立时不敢多言,扫了眼浑身散发着闲人勿近的压抑气场的拓跋连城,不敢作声地低下头,顺手拉上了门。

  顾闲静背对着门口,并未看见那门口正站在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也未发觉拓跋连城那充盈着复杂和失望的眼神。

  他欲言又止地站在门口,腿脚几乎在地面生根。

  许久,顾闲静终于觉得哪里不对,这院中怎么寂静了许多?

  她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伤心的神情蓦然露出喜色。

  但转瞬又压下了,别过头冷哼道:“你还知道回来找我,我还当你不要我这个娘了,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素来如此,无论和拓跋连城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只要自

  己生一生气,拓跋连城酒会上前来安慰她。

  等了片刻,她果然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心中又喜又叹。

  他这个儿子这么好骗,那个奸细又是诡计多端,定然会将他骗得团团转,不行,她必须要除了那奸细,绝对不能让她在南王府继续待下去了。

  顾闲静打定主意,已经想好了等会的应对之词。

  只要拓跋连城一软下面子安慰她,她便要趁机提出这个要求!

  可是,现实再次出乎她的预料了。

  拓跋连城静静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瞳眸中似是碎了星辰,凤眸收敛了挣扎,复见深沉凌厉,“母妃可知,孩儿今日来此是想说什么?”

  顾闲静猛觉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豁然起立,霎时间疾言厉色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伤怀之色瞬间变成了不满愤恨。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抱着那奸细就走,全然不将你娘看在眼里,你的心眼到底是怎么了?那是个奸细啊!你不杀她,还要救她?”

  “她是南王妃,”拓跋连城一字一顿道,“母妃,她是我的娘子,夫妇一体,她就是我生命的一半!你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吗?”

  顾闲静心下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连城,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会看上那么个疯丫头?她一个庶女出身,根本就配不上你!何况她还是奸细!你忘了你两个兄弟是怎么死的吗?你也想步他们的后尘?!”

  “但她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她,娘,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拓跋连城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娘,孩儿再请您仔细想一想,她到底做了什么?”

  同样的一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顾闲静似乎永远都听不进去。

  她疯魔的回想着自己两个孩子已经不在了的

  事实,疯狂地将自己报仇不得,积压的怨恨发泄在苏莞然身上,因为宫里的那个女人离她太过遥远,因为她怕公皙淑慧!

  所以,她也怕苏莞然,怕她夺走自己最后的儿子。

  “我不信!”

  顾闲静失声叫道:“她以为自己使一出苦肉计我就可以接受她了?这些刺客怎么来的?我看八成就是她招来的!她差点死了是吗?那是她活该,自作自受!”

  活该,又是活该!

  拓跋连城紧紧捏着拳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唇微微颤抖,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顾闲静,一瞬间,辩解的心都凉了下来。

  她是他的母亲,有些话,他到底是不好说出来。

  “母妃,你太过于偏执了,”他尽力压抑着自己快要暴揍的郁火,一颗心就像被撕成了两半,“无凭无据,你为什么总是将所有最坏的事情都往她头上放?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人性命?”

  他顿了顿,声音轻轻打颤,“母妃,你在杀人!你在你最虔诚礼佛的寺庙里杀人!你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

  顾闲静脑中“轰”的一声炸开,眼泪蜂拥而出,眼角的皱纹蓦然间挤在了一起,透出几分凄凉和苍老。

  “连城,你到底是怎么了?母妃是为了你好啊!你却一心向着那个奸细,现在就连你也要离开母妃了是吗?母妃养了你这么多年啊,你都不领情,呜呜……”

  沉重的哭诉声渐渐响起,就像一把带着钝口的刀,一遍遍凌迟着几欲无力的人。

  许久,拓跋连城放弃了劝说。

  这两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顾闲静需要冷静。

  他轻叹口气,伸手按住顾闲静的肩膀,冷冷道:“我没有要离开母妃,但母妃若是再对莞儿动手,便是在亲手将孩儿推远。”

  顾闲静一愣。

  “娘,你在山上,好生冷静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