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信任

  霎时间,三人都愣住了。

  拓跋连城脚步定在廊上,目光微沉地望着狸奴。

  狸奴讶异的目光在拓跋连城身上停了停,转而又看向苏莞然。苏莞然尴尬地笑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空气燥热了起来。

  就像有什么奇怪的战火,正在灼烧。

  苏莞然咳了声道:“正好你回来了,不如咱们三个……一起吃个饭?”

  “不,不用了,”先拒绝的竟然是狸奴,她笑了笑,将斗篷披在肩上,轻声道,“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休息,谢谢你莞儿,有了这件衣服,我一定不会冷了。”

  苏莞然优雅地笑了笑,狸奴身为异国公主,也左手置于胸前,行了个奇特的礼节,看起来倒是颇为敬重,反让苏莞然自觉方才有些高姿态了。

  但还不等她说什么,狸奴便已经迈步离开,与拓跋连城仅只一个眼神交流,并无别的话,倒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

  “她怎么来了?”人一出了院子,拓跋连城便忍不住问道。

  “方才我和子默回来,看她一身单薄的衣服坐在外边,好歹是个伤患嘛,就带她进来选件衣服咯,”苏莞然不以为意,“人家好歹是一国公主,身为南王妃,我总不能亏待了她。”

  “言之有理,”拓跋连城眼帘轻敛,“此事是我疏忽了,她是大宛公主,本王应当恪尽礼节。”

  啊?苏莞然莫名,这话说得这么正式吗?身为故人,关心一下也没什么吧?干什么要特意拉远距离,也太不自然了吧?

  苏莞然狐疑不决,拓跋连城旋即却又突然转身,“说起来,书房里还有几件要事要处理,莞儿先行用膳,不必等我了。”

  说完,也不等苏莞然答话,抬起脚便走。苏莞然只来得及说一个“等等”,那人就跟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

  “……”

  芸娘整理了衣服从屋里出来,见苏莞然呆立在

  桥边,四周也不见狸奴的身影,怪道:“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王妃不是说了要留人吃饭吗?”

  “嗯……是啊,”苏莞然回神,牵强地笑了笑,伸手扶了下耳侧的头发,眼帘一垂,“芸娘,你且备饭吧,我出去送送她。”

  说着,人也风一般地飞了出去,芸娘看得一脸莫名,摇摇头叹,“莫非是苏家姐妹情太弱,莞王妃也想交个女孩儿朋友了么,唉。”

  这样想想,王妃还真的有点可怜呢。

  然而可怜的王妃此刻却正小心翼翼地跟着拓跋连城,拓跋连城素来警醒,但这次却好像心中藏事,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

  只见他脚步奇快地绕过走廊,穿过庭院,却在月洞门前突然停住了。苏莞然一个急停,提着颗心躲在柱子后,深深吐出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暴露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本还以为是拓跋连城发现了自己,不想却看见月洞门的另一方慢慢走出一个人,心中蓦地一声咯噔,身子莫名变得沉重起来。

  是狸奴。

  狸奴好像意料到了他会跟上来,所以早早等在了这里,抬起头,嘴角带着一抹苏莞然始终看不破的笑意,静静注视着拓跋连城。

  他们都带着相似的面具,面具之下,都是一张美人脸,就连身高也差不太多,虽然隔着月洞门,却还是让人觉得……仿佛天生一对,远远不是叶言心可以比得上的般配。

  苏莞然微微皱眉,忍不住放尖了耳朵,仔细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莞儿说你过得不好。”许久,拓跋连城终于吐出一句话,却叫苏莞然哭笑不得,她可没这么说过,她只是说她穿得少而已。

  狸奴倒是颇明事理,轻笑道:“莞儿说的是我冷,我没有过得不好,她是你的王妃,你可不要让她误会啊。”

  拓跋连城拳头微

  紧,又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开口道:“这件衣服,是我不小心放进莞儿的嫁妆里的,并非刻意……”

  “这件衣服不该出现在卧云台,早在你奔赴边关时,就应该丢掉它,”狸奴叹息,“我们大宛人长得快,当年这件衣服便是恰好,现在穿到底有些小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年。”拓跋连城笑了一下,“当初迎娶莞儿的时候,我只是想着要给她尽量多的嫁妆,没料到下人将这件衣服也放了进去,是我的疏忽。”

  “过去的东西,就应该放在过去,只有那些还在累积的爱恨才会需要铭记。阿城,你我都已经长大了,时间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无情,我们还是朋友,是兄妹。”狸奴道。

  苏莞然靠在柱子上,微微偏了偏头,视线落在那件白衣上,心口渐冷。

  默了默,她抬起脚,离开了廊下。

  “当然,”拓跋连城心中似有大石落下,长舒口气道,“我只是不想你误会。当年父皇让我筹备你的生辰,让我送你一件衣服,我想你入京是穿的那件异域白衣再不曾拿出来穿过,便命宫里做了这件衣裳,倒是被你嫌弃了。”

  狸奴掩面失笑,蓝眸满怀暖意,“兄长大度,念我当年无知,没有与我计较。不过,这件衣服可不能再放在卧云台了,否则莞儿若是知道真相,怕是要误会的。”

  拓跋连城却笑道:“她不会。”

  “她会,当年见过这衣服的人不少,”狸奴上下打量着他,有些惊讶,“兄长已经娶妻了,竟连恋人之间小小的嫉妒心都不明白吗?难怪这么多年过去,我都没个小外甥。”

  一声轻咳,拓跋连城侧头,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有些忍俊不禁,看向狸奴时又道:“若在府里过得不如意了,尽可去卧云台寻我,父皇的事,我还没多谢你。”

  “哦?那

  你上次还对我那么凶?”狸奴挑眉。

  拓跋连城无奈,“上次我本暗中调兵遣将,十分危险,你却突然出现,万一我保不住你,又怎么对得起父皇?”

  狸奴敛了笑容,默默看着他,蓝眸突然盈满了惆怅,伸手摸了下脸上的面具,“阿城,看到你们过得很好,很快乐,我很开心,我祝福你们。”

  “……终究这件生辰礼物,你还是收下了,”拓跋连城想起当年年少轻狂时候的事情,忍不住摇头,“这也算是了结了当年之事。”

  终究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人之常情,无奈何也。

  深吸口气,狸奴突然笑了起来,初升皎洁的月色下,她笑得竟有几分放肆。

  “既然如此,从此你我便以兄妹相称!他日你登基,我便代表大宛继任女王,与你永结邦交,”说着,她退了半步,站在月洞门的另一边行礼,“愿我两国,永为睦邻。”

  拓跋连城正色,也退后半步,伸手交叠,掌心向己,往前一推,缓缓低头,“得大宛继任女王相助,拓跋连城在此起誓,他日若我主持大局,必与大宛永结睦邻!”

  ……

  三年前入宫那一夜,芸娘送给她了一件白衣,同狸奴身上那一件很像,她很喜欢。那还是京中近来盛行的新款,她说那看起来仙风道骨超尘脱俗。

  拓跋连城也很喜欢,感慨到都说出“一生难忘”的话来了。

  “白衣飘飘,缓带轻裘,若手执一拂尘,脚踩莲花靴,身背白云剑,额佩象牙玉,众人成行,随风而过,仿若仙娥下凡……美得让人一生难忘。”

  什么新款,来来回回的款式不就那么几样,翻来覆去的穿罢了。

  苏莞然将那白衣从箱子里取出来,扔在桌上,瞪了片刻,又将之塞回了箱子里。难怪他喜欢那件白衣,原是他又想起了狸奴。

  “可惜了,人家当你是朋

  友,是兄长,”苏莞然憋闷地躺回床上,将人缩进被子里,“一生难忘又如何?你就梦吧,人家大宛公主还是要回国的,难道给你做妾不成?”

  心烦意乱地瞪着面前的一片黑暗,只听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芸娘敲门道:“王妃,晚膳已经备妥,王爷已经在等着了。”

  “我不吃!”苏莞然掀开被子大吼,“本王妃今日累了!什么都不想吃,你让他一个人吃吧!”

  撑死他算了!朝三暮四,旧情难忘,你个混蛋!

  芸娘默了一下,疑惑地侧过头,看着拓跋连尴尬地笑了一下,“王爷,王妃好像心情不好,要不王爷您先自己用晚膳?”

  “不必了,”拓跋连城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将手放在门上,转头看向芸娘,“今日卧云台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休息吧。”

  芸娘会意,拓跋连城径自推门而入,扣上门栓,施施然坐到了床边,伸手拉了下她的被子。

  “娘子何故不用晚膳?让为夫一个人坐在饭桌上,岂不寂寞?”

  “寂寞什么?”闷在被子里的声音有些低沉,苏莞然故作冷硬道:“你脑子里想法多了,边吃边想,不就不寂寞了?大不了,你可以去请别人嘛。”

  “请谁?”拓跋连城挑眉。

  苏莞然不语。

  拓跋连城无奈,沉重的身体就跟千斤陨铁一样突然压在被褥上,险些让苏莞然喘不过气来。

  “你干嘛!?”苏莞然一把掀开被子。

  却见拓跋连城笑吟吟地看着她,“莞儿只听了一半就走,不会觉得可惜吗?”

  苏莞然惊了惊,随即神色更加深沉,“我的性格本就如此决绝。你若要好时,我豁尽性命与你好,你既然挑明,那我也就直言不讳,算是信任。”

  “嗯哼?”

  “我只问你……”苏莞然捏紧拳头,“你娶我,是不是觉得我跟她……有些相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