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知道我会害怕,却还故意吓我,”拓跋连城目露无奈,伸手在她鼻梁上敲了一下,蹲下身赖,“下次不准再这么吓人了,上来,我背你。”
苏莞然吐吐舌头,而后毫不客气地跳上他的背,盯着那方正耳廓抿了下唇,在拓跋连城起身时,忽地一口咬了上去。
拓跋连城气息顿乱,神色变换,面具下的脸悄然红了起来,“莞儿,松口。”
苏莞然顺从地松开了嘴巴,下一刻,却又将两只手紧紧缠上他的脖子,脸颊贴着面具蹭了蹭,就像拓跋连城喝醉时一般,闷闷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看着前方的道路,拓跋连城扯了下嘴角,提了提她的大腿,叹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苏莞然不信。
“真的没有。”拓跋连城却坚持道。
“一点点都没有?”
“一点点都……”声音一顿,拓跋连城瞥了她一眼,改口道,“只有一点点。”
苏莞然莞尔一笑,手臂收得更紧,夜风无孔不入,苏莞然背上有些凉,更加眷恋身前的温度,叹息般道:“那,没有下次了。”
拓跋连城笑开,黑暗中,那双眼睛里笑意盎然,怎么也压不下去,本该有的清冷气质都被破坏殆尽,剩下的全是只可意会的温暖。
“娘子真乖。”
“少开口,多做事。”
拓跋连城但笑不语,背着苏莞然回到卧云台时,她已经熬不住睡下了,芸娘帮着他将人扶到床上,轻轻地退了出去。
天色将明,荷塘月色也在慢慢消退,月上中天,未过多久便会落至西荒,芸娘在门口坐了一会儿,等屋里灯火散去,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待朝霞初胜,新的一日拉开帷幕,满池荷塘上竟莫名降下了霜白,荷花尚未完全凋谢,而水池之上竟然冰晶盛行。
拓跋连城听到了顾闲
静的惊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睁开了双眼,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那是笑声,还有亭中宫铃随风作响,清脆悦耳,空灵动听。
他打着哈欠带上了面具,在屋中喊了一句,“娘?”
顾闲静正在不远处说笑,正好听见这话,索性直接敲门走了进来,惊讶道:“时间不早了,你怎么还没去上朝,快去收拾,外面秋霜降了,路上怕是不好走。”
说着,又忙对外面吼,“齐嬷嬷,去外面备一顶轿子,别遛马了!”
顾闲静满脸喜色,好像外面下的不是秋霜,而是冬雪,拓跋连城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那些笑闹声像是在过年。
下床更衣,拓跋连城替苏莞然掖掖被角,看她睡得正香,笑了笑便不打扰。
琴棋书画送来了秋衣秋靴,是一件新作的夹袄,还带着两个缚手臂套,刚好将宽大的袖子都扎在一起,挡住了秋风。靴底也做了防滑的钉面,同官靴外边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里面还多了一层狐狸毛,穿起来甚是暖和。
顾闲静让他去外面用早膳,自己来到床边,见苏莞然背着身子睡,脸上红扑扑的,约是怕冷,脚都缩到了一起。
“芸娘,你来,”顾闲静将人叫过来,“我记得咱们库房里还有几个手炉脚炉,霜降后就可以拿出来了,等王妃醒了把她的被褥都换了,垫得厚些,她素日喜欢躺在那躺椅上,你去明月楼取那件大毛毡给她铺上。”
芸娘一一记住了,而后笑道:“昨儿王爷王妃回来得晚,要不要再给王妃熬一碗姜汤来去去寒?”
顾闲静微愣,“回来得晚?”
芸娘笑容一敛,自觉说错了话般露出了迟疑神色,顾闲静眉头一簇,“她如今身怀有孕,干什么要大半晚上出去?”
“还不就是为了宫里的事,”芸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请顾闲静到外面说
话,出门便叹,“唉,听说昨日大宛使者有人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好不容易救了条命上来,王爷和王妃担心是宫里下的手,正忙着给夏禾公主出谋划策呢。”
拓跋连城要救人顾闲静是知道的,但大半晚上却还要将苏莞然也一起带出去,顾闲静却是万万不敢苟同。
“简直胡闹!莞儿现在是什么身体?怎么能让她参与到这些事情上去!万一出了事,我看他向谁哭!”
芸娘也是无奈,“这也没法子啊,若是夏禾公主出事,边关怕是又要乱了,唉,谁让现在情势危急呢?要是宫里没那么多事,或是少将心放在夏禾公主身上,王妃也不至于这么忙碌了。”
芸娘忧心忡忡地说了几句,赶着又下去准备顾闲静吩咐的东西,独留顾闲静一人愁眉深锁,齐嬷嬷在旁看着,不住地皱眉。
“太妃,”齐嬷嬷轻声劝道,“这事王爷必定心中有所成算,咱们只要静观其变便是。”
“我当然知道连城有打算,”顾闲静烦恼地凭着鹅椅坐下,看着莲池水面上那层薄薄的冰晶,无奈摇头,“这是莞儿是第一次怀孕,何况之前还屡次伤身?你我虽然素日不言,但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一胎来得不巧……形势凶险啊。”
顾闲静心中始终怀念自己那个流掉的孩子,即便如今有了苏子默,到底陈年旧伤还是未能痊愈,齐嬷嬷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尽力宽慰。
“太妃宽心,有传志太医送来的药方子安胎,必定会母子平安的。”
“希望如此吧,明日我便搬回明月楼,也好诵经祈福。”顾闲静若有所思地望着池面,再不出声。
秋霜春寒,最是让人冷从心起,仿佛朝夕之间,便直接跨入了冬季,远山苍健,却蒙白雾,冰花结子,更胜剑芒,即便有轿子抬着,拓跋连城也能感觉到四
周肃杀寒冷的气氛,长街两旁,昨日之热闹仿佛是数年之前的事情了一般。
霜降百工休,居者皆入室。墐户畏初寒,开炉代温律。
及至入宫,这样的气氛更加肃穆沉重。
宣政殿外,礼部轮番上奏,先以皇后之事惹得拓跋陵心烦,再以皇帝寿宴将至如何裁夺,细致入微令人暴躁,御史再接再厉,又闹出一通联名上奏,请求拓跋陵念及邦交之请,勿要生出以臣代君控制于阗的想法,恐乐极生悲。
拓跋陵大怒,直骂御史迂腐,大好时机不想着趁机扩张,却固守城池,懦弱至极,竟当庭杖责老御史。
奈何御史为博美名,根本无惧生死,被打晕过去也不松口。
拓跋连城冷眼旁观,半句话都不曾说,恰逢此时,禁军统领又来上奏,说是于阗使者在朱雀大街闹事,竟同贩夫走卒打起了群架,禁军上前劝阻,也被怒骂了一通。
拓跋陵险些气晕在皇位上,不想,事情还未完,竟又来一件!
顺天府尹唐大人也上奏君前,说是于阗二王子与大宛使者古陵华在街上会面,说了几句悄悄话,气氛和睦,相谈甚欢。
拓跋陵整张脸彻底黑了,他拉拢于阗就是为了对付大宛,结果这两个人竟然在大街上握手言和?
虽说国家邦交,的确是盟无所定,但于阗前两日才想着去与南王结盟,今日又和大宛交上话,偏偏同自己谈判不下,拓跋陵咬牙,怒而罢朝,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回到楚宁宫,但一见到太后送过来的她公皙族中的贵女是,彻底爆发了。
公皙淑慧选拔皇后,自然是偏向自己家中的,甚至早几年就已经在培养皇后了,这些年拓跋陵一直避着这件事,公皙淑慧心中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想法。
大约,拓跋陵是觉得公皙淑慧在控制他。
所以公皙淑慧才心照不宣,
故意压了几年,没想到现在群臣上奏,她培养的皇后人选年纪也大了,正是时候,便将皇后人选的画像天天往楚宁宫送。
奈何,越是如此,拓跋陵越是反感。
“公皙宁?又是公皙家的人!”拓跋陵一把将茶杯扫到地上,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只听天子震怒不已,“朕说了不纳皇后,她听不见是吗?把这些个美女、贵人……都给朕扔出去!”
好好的几张美人画,放在往日,拓跋陵恨不得将她们都叫进宫来,可是现在,却看一眼都嫌恶心。
高士浑身发抖,忙不迭让人将这些个碍眼的东西都拿出去,但随即,却又脸色惨白。
因为太后宫中的大宫女,采采过来了。
“皇上,”高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明明霜降极冷,但他的鼻尖竟有一滴汗水落下,砸中了地面,“太后宫中大宫女,采采求见。”
采采来这里,自然是奉了太后的命令,拓跋陵条件反射地便想将人轰走,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咽了回去,深吸口气,道:“收拾一下,让人进来。”
高士擦擦冷汗,低头收拾着地面,好半晌,才将采采请进来。
采采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地面的茶水,盈盈一福身,乖巧地笑起来,眨眼道:“皇上别生气啦,今天采采可不是来送画像的哦。”
拓跋陵挑眉,他平日是知道太后极为宠爱这个大宫女的,但却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敢跟他打趣。
不过,话中的意思倒的确顺耳。
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拓跋陵一脸冷漠,还带着几分让人深思的敌意,“那你是所为何来?”
采采心下一怵,忙收起了讨巧姿态,恭敬道:“太后听礼部提起皇上大寿的事情,想亲自为皇上筹办寿宴。”
此话一出,拓跋陵的脸色越见铁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