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皙淑慧失笑,宠溺地指了他一下,“你啊,分明就是想去看看那中毒的人长得什么样罢了。”
拓跋陵被识破心思,也不反驳,忙告辞而去。
随下人入了后院,转过一个小门,拓跋陵还没进去,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药味,还有几声虚弱的咳嗽声。
太医未至,拓跋陵也不管旁人胆战心惊的脸色,令其莫要叫嚷,直接迈步走了进去,方一侧头,便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靠在窗口眺望,却不知是看向何处,手中一张纸翩然而落,正好滑到他的脚尖。
拓跋陵捡起了纸,却见纸上画了一朵牡丹,他微微回头,看向院口的花盆,挑了挑眉。
这工笔描得倒是比宫中画师还要精巧细致,宛然如生。
他将纸放在桌上,竟发现那苏子默还未看见自己,脸上立时有些不愉,他静静地瞪了他半晌,苏子默仍未回头,只时不时捂嘴咳一声。
这就是中毒之人的模样,拓跋陵有些可惜,这么好的工笔,偏偏无用武之地,还没几年可活了,倒是苏莞然颇为看重。
这姐弟之情委实叫人觉得可笑,皇室从无兄弟,姐弟之情也是乏乏,守着一个将死之人而甘心被掣肘利用,简直可称得上是愚蠢。
他看了一会,又颇觉无趣,转身便走了,只将门摔得极重。
苏子默这才回头,却是波澜不惊,眼中反而带着几分冷意,走到桌前,将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姐姐,”苏子默低喃,“我总不能叫你一直保护我,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南王府,书房中,太妃顾闲静将门关上,看着闲坐无聊的拓跋连城。
“……娘。”拓跋连城察觉到了,顾闲静的心情并不好,每当此时,他都会将“母妃”变成“娘。”
顾闲静面色缓和,看着那青黑面具,方才堆积的怨气好似不复存在,叹息道:“我的儿,你就没什么好解
释的吗?”
拓跋连城站起身,将人扶上旁边的软榻,面不改色道:“娘说的是什么事?”
顾闲静抿了下唇,“你还当娘不知道吗?城里都传开了,说你和苏莞然共处一夜,你们、你……”
顾闲静却没说出后半句话来。
“这京城的谣言没有一日是不新的,”拓跋连城倒了盏茶给她,安慰道,“娘何必如此上心?不过是孩儿与她巧遇,看不惯有人买凶掳人罢了。”
顾闲静皱了下眉头,“为娘也不喜欢董霓云的做法,竟想毁了女孩儿的名节,简直是丧尽天良!”
拓跋连城嘴角扬了扬,“娘有菩萨心肠,孩儿若是见死不救,只怕娘现在要请出家法了吧?”
顾闲静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这事你做得很好,只是娘不明白,既然人已经救了,又何必上门去替她解释?”
“并非解释,”拓跋连城目光闪过冷意,转瞬又复淡然,没有将叶言心干出的事挑明,而是道,“只是这件事终归还是涉及我南王府,总不可让人毁了南王府的名誉,于大事不利。”
顾闲静下意识看了看窗户,又反应过来这是自家最安全的地方,沉思片刻后点头,“你说得也对。”
顿了顿,顾闲静目光一闪,却又问道:“那言心,你为何要将她送回去?”
那日拓跋连城一回到府中便将叶言心叫到了书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半个时辰,叶言心便泪眼汪汪地走了出来,两天都还没待够,便被送了回去。
顾闲静心有疑虑,却几日都没有问出,今儿终于问出了口,拓跋连城却默了片刻。
拓跋连城敛了下眸子,从容道:“如今太后想方设法要将苏莞然送进来,表妹若一直待在府中,恐成其阻碍,会有危险,不若还是将人送走为上。”
顾闲静愣了愣,面色不由得又难看起来,“公皙淑慧的确是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
说
到此处,她不免又想到了苏莞然,若不是苏莞然,叶言心何至于梨花带雨地到她面前哭求留下?那可怜模样,真真叫人心肝儿都裂了。
她素来是知道叶言心对拓跋连城的钟情的,也知道这赐婚之事对她伤害多大,他二人自小青梅竹马,便是最难熬的时候,也有叶言心不顾阻拦来陪伴她,那几乎可算是她的半个女儿,也是她早就认定的儿媳妇。
不曾想,如今却叫苏莞然截了胡。
一想到此,顾闲静便没了坐下去的精神,再寒暄几句注意身体便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屋中歇着。
拓跋连城送到门口停下,倏而房顶跳下一个人来,正是黑怀。
拓跋连城看了他一眼,道:“查得如何?”
黑怀站在黑暗处,摇头道:“京城之外并无消息回报,但慈宁宫后院的确住着一个少年,每日有太医问诊,乃有弱毒之症。”
拓跋连城冷笑,想起苏莞然昨日“南王妃”之言,心中莫名有些愤懑,“果然,她与公皙淑慧有了交易。”
黑怀愣了愣,半晌,又跟上一句,“主子,还有条不可靠的消息……”
“什么消息,想说就说,你何时也学会了犹豫?”拓跋连城转身走进屋里,看着桌上的茶杯,默了默。
黑怀跟了进去,压低声音道:“据说,苏子默是被人从家中劫走的,苏府还派人找过,却只找了半个时辰,便被苏安和叫了回去,仅是做个样子。”
劫走?
拓跋连城霍地回头,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消息来自何人?”
“苏府的下人。”黑怀道。
拓跋连城嘴角露出一丝玩味,忽地想起在破庙之中,苏莞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只是当时他怒火正盛,如今……怕是别有意味了。
“不必查了,”拓跋连城笃定道,“此事暂且按下,派人好好盯着苏府,若有人再对苏莞然动手,暗中解决了,不必通报。”
黑怀怔
了怔,奇怪道:“主子是要我们去保护……苏姑娘?”
拓跋连城淡淡地抬了下眸子,锋寒如剑,扫过黑怀,“她是个不错的棋子,怎么,拓跋陵能利用他,本王就不能利用?”
黑怀讳莫如深地低头,“属下明白,主子不要担心,属下一定会派人,尽心尽力保护好准南王妃。”
拓跋连城嘴角一抽,倒提着一本书道:“本王何时担心她了?”
黑怀吃惊,“王爷不担心她,为什么要派人保护她?”
“你不觉得你最近的话太多了?”拓跋连城瞪了他一眼。
黑怀:“……”分明就是主子你自己问的。
而就在此时,苏府之中,一场暗流,也正在飞快地涌动……
韶紫庭中,苏莞然慢慢静下了心,自看到苏子默身体安好,气色更佳,她便对这场以威胁开头的交易没有那么排斥了。
芸娘惊讶于她对礼仪规矩掌握的情况突飞猛进,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缘由。
只怕除了苏子默之事,还有便是董霓云的肮脏毒计真的刺激到了她。董霓云越是不想她做什么,她越是要做什么,非要让董霓云眼睛发红了,才算满意。
她还在等,等着董霓云出招。
而董霓云等了大半个月,终于要开始动了。
芸娘听了画丫头传进来的消息,点了点头,让人退下后,来到了端庄静坐的苏莞然身边。
她穿着碎花青玉广袖流衣,玉颈修长,手指纤细,斟茶的动作轻缓而优雅,馥郁香气引人口干舌燥,于茶水一道,的确让人称赞。
芸娘对她如今的仪态极为满意,只要她不将自己松懈放松时候的懒散混乱展现于人前,芸娘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她走到苏莞然左侧,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金簪子,道:“这是苏大人同僚周全周大人家的小公子周冲来府中时,不慎落在府里的东西。”
苏莞然轻笑,将金簪子拿到手里细看,除了几分
的贵重之外,样式着实算不上雅致,倒有些流于俗魅,若不是极尽艳丽之人,怕是压不住这样的东西。
苏金玉自然是不可能压住这样东西的,偏那小公子还将这样东西送给她,可见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她们母女的喜好可真是百年难得一变,”苏莞然冷笑,“这东西是在哪里看见的?”
“不远,”芸娘轻笑,“就在姑娘的首饰盒中,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苏莞然挑眉,“嚄,同样的方法还真的是不厌其烦,就不知是苏金玉的计策还是董霓云的想法了。”
芸娘好整以暇,略微沉吟片刻,道:“圣旨以下,还有两个半月,姑娘和南王殿下就要完婚,那边想必是等不及了,董霓云着实比苏金玉、苏佩良都要聪明。”
眼下之意,便又是董霓云在暗中作怪了。
“苏佩良是个胆小的,”苏莞然不屑道,“府里几个姐妹嫁的嫁留的留,老二苏佩良从我第一次去南王府回来后,便不曾再露面,生怕我找她的晦气,可见也未必就傻。”
正因如此,董霓云虽然不喜欢苏佩良,但对她倒是还有几分好。
苏莞然想了想,忽将金钗插在头上,挑眉道:“好看吗?”
芸娘脸色微变,“小姐!切莫如此!”
“我不过是玩玩罢了,”苏莞然不以为意,又将金簪子拿在手中摩挲,眼底寒意越见渗人,“最近也快中秋了吧?中秋休沐,之后有一日苏大人同相熟的客人都要在府中聚一聚,想必周冲这日定会出现的吧?”
芸娘缓和的眼神,看着那金簪子,微微眯了下眼睛,“大夫人已经书好请柬,如今我们府中与南王府结了亲家,想必客人来得一定很多。”
苏莞然嘴角勾出一丝冷笑,眼前闪过的,都是自己山上所遭受的一切,恨意渐渐填满心头。
“那么,这出戏可就该唱大些了,毕竟,看戏的人,那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