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然正端着藕羹,掐指算了算时候,道:“没什么,鞋子多带两双吧,在寿山寺只怕是要待一段时候呢,没那么快下来。”
芸娘会意,又问:“祈福之后,会有布施,王妃觉得咱们院子里出多少合适?”
“这个就不好说了,多了不合适,少了更不合适,”苏莞然放下藕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勺子轻轻转动,想了想,突然抬起眼帘,“母妃打算出多少?咱们出她的三分之二便可,既不多了去冒犯,也不少了说吝啬。”
“王妃果然有主意,”芸娘笑道,“行,芸娘这就去打听。”
苏莞然不以为意,低头又继续用着藕羹,拿着勺子的手却慢慢缓了下来,芸娘似乎有些奇怪,她似乎……对自己做的事,不再如当初般“好奇”了。
苏莞然回想这段时间的相处,越是深思,越能发现芸娘似乎在“怠忽职守”,譬如说苏府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有报上去?就算真如她所说苏府算不得什么,但公皙淑慧真的会毫不在意,一句话都不过问吗?
还有那寿山寺……
卧云台里,苏莞然陷入沉思,不同于王府校场,一片寂静。
而此时此刻,校场之中,拓跋连城却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蓝玉,手里甩着一把长鞭,蓝玉瞧了眼手上的剑,有些尴尬。
“会武功,对吧?”拓跋连城问。
蓝玉悚然一惊,“不!不会!”
“哦,”鞭子不停在地面抽打出灰尘一片,拓跋连城道,“正好,那就努力躲吧。”
“……”是人?
事实证明,拓跋连城的确是人,还是高人。
每一鞭子都岌岌可危地抽在他身边,偏偏每一鞭子都很好地避过了他的要害,蓝玉脸色紧绷,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动手挥起拳头揍上去,但
赖于面前人的强大实力,他还是只能惨叫着绕着校场躲藏。
太不是人了!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挥鞭相向,也就只有你个戴着面具的变态才能干得出来!亏苏莞然之前还说他不错,眼瞎!一个两个都是瞎子!
蓝玉有口难言,杵着木桩大喘气,“等等!王爷,您、您有话好好说,咱们是读书人,不能动粗,有、有辱斯文。”
“你是读书人,本王不是。”拓跋连城冷漠地抬起手臂,长鞭如软蛇,被他的动作带地扭来扭去,一看便是不好相与。
蓝玉无奈,“王爷,蓝玉到底何处得罪了王爷,王爷能不能给我一句痛快话?”
“不能。”拓跋连城的声音都不见起伏。
“为什么?”杀人总要有个罪名吧?难不成就因为苏莞然从他面前娇羞逃走?这根本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拓跋连城冷哼一声,“本王是南王,需要跟你解释?”
蓝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你这是草菅人命!
拓跋连城看看天色,将鞭子扔给了看了许久好戏的黑怀,“本王玩够了,过来,有件事需要你办,办得好,今日之事本王就不计较,办得不好……等本王从叶城回来,咱们接着玩。”
你不计较,是我不计较吧?你给我等着,等老子有机会恢复自由身,头一个就弄死你!
蓝玉面不改色心不跳,嘴巴里藏着千百万句脏话,无奈最后笼统变成一句惊喜地喟叹,“太好了!王爷有何事,属下一定竭尽所能鞠躬尽瘁!”
“还有‘死而后已’,”拓跋连城淡淡地替他加上最后半句话,瞧着蓝玉表情有了瞬间的阴郁之后,才满意道,“寿山寺此行,本王会暗地给你二十人,化成香客混入寺庙,若是遇见危
险,你可以召集他们帮忙。”
见他终于要说正事了,蓝玉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寿山寺并不大,明里三十人,暗中二十人,阵仗如此之大,看来此行很危险?”
拓跋连城转身边走边道:“以防万一罢了,这件事交给你,是因为无论是母妃还是莞儿,对你都有几分信任。”
蓝玉挑眉,又听拓跋连城道:“所以,我把她们也交给你。”
“王爷不去吗?”蓝玉眼中闪过那日前来王府的人,那人从大雪里出现,身上穿着兽皮袄子,脸色也很是难看,而叶城恰恰是韩璧驻守的地方,是军队……
“本王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去,”拓跋连城等了片刻不见他说话,忽然转头,目光凌厉,“你在想什么?”
蓝玉惊了一下,总觉得在那双眼睛底下,自己那些偷偷摸摸的小揣测都被撕开,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下意识移开视线,“我只是在想他们怎么会听我的呢?而且我又不会武功,万一应付不来怎么办?”
拓跋连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凝结探究的目光深不见底,蓝玉顿觉压力倍增,“好吧,我的确在想叶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拓跋连城冷笑一声,这才收回视线,继续走道:“叶城的事情与你无关,这趟寿山寺之行之所以要给你这么多人,除了保护她们,还有便是在你扛不住的时候当人墙拖时间。”
蓝玉瞧了他一眼,娃娃脸上微露不屑和傲然。
拓跋连城的眼角余光不偏不倚正好将这转瞬即逝的表情纳入眸中,微眯了下眼睛,道:“若你要联络本王,派人前往叶城送信便可。”
蓝玉张嘴欲回,话到嘴边又停住,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怪异道:“王爷府中未必没有能人吧?为什
么要选我?”
“想听实话?”拓跋连城问。
蓝玉点头,拓跋连城便道:“因为你是最合适的挡箭牌,寿山寺离京城不远,你在这里出事,有人会很麻烦。”
蓝玉:“……”因为他长了张和拓跋宁相似的脸,而他偏偏又是拿着淮南万民称颂苏入朝的人,若是他出事,人们第一个便会联想到当初杀了拓跋宁的皇帝。
所以,若是宫里真的派人对她们出手,一定会提出要求:不可伤害蓝玉。
“王爷真是坦白,”蓝玉忍不住追问道,“就不怕蓝玉失望过头,生出反叛之心?”南王势力虽大,但若是他想跑,一出京城二入山林,谁想找到他都困难。
拓跋连城阴冷的目光飞掠暗色,“你不会。”
蓝玉突然觉得十分无力,这个拓跋连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而偏巧,他的确是不会反叛的那种人。
他默了默,凝注着拓跋连城的背影,烦躁地抓了下头皮,就像本性的嚣张瞬间暴露,眉目间透出一缕复杂,最终妥协道:“属下,尽力周全便是。”
……
寿山寺的准备已经慢慢启动,落雪堆积得很慢,但雪化得时候确实很快。
等那寒意过去,新春烈阳初放,卧云台的莲池慢慢有了波动时,苏莞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穿着大氅披风,两件加厚的衣服往身上一穿,感受不到半点凉意。
将汤婆子丢开,苏莞然打着哈欠看芸娘指挥着琴棋书画从屋子里搬东西出去,无聊道:“去寺庙祈福礼佛也真够麻烦的,若换了我一个人,拿两根香烛便够了。”
小凝站在一边好笑,“小姐要是无聊了,不如出去看看吧。咱们今儿是先走,听说王爷明日才出发去叶城呢,还得在府
里待一天,小姐总要去道个别吧?”
也是这个理,总归在这里坐着也无聊,苏莞然笑了笑,“行,走吧。”
苏莞然对芸娘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一路直往书房,却还未到,路上便碰见了顾闲静,还有陪同在身边的蓝玉,两人带着个小队伍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一看见她就没声了。
“莞儿见过母妃。”苏莞然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假装没有注意到顾闲静的敌意和探究。
顾闲静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倒并不坏,她走了几步,在苏莞然身边一停,看见她头上只佩戴着一只白骨素簪,满头黑发随意扎着,搭在肩膀上,看起来很是素净,就同初见时一般无二。
她皱了下眉头,又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衣服上,雪青色打底的双层厚衣,外罩一层薄纱,看着挺厚,腰间一收却似不盈一握,底下一双船鞋小巧可爱,但就是不大走得起来。
“你穿的这是什么?”顾闲静冷着声音。
苏莞然打量自己的衣服,没觉得哪儿有问题,便放低了声音道:“回禀母妃,莞儿想着寺庙清雅,不宜浓妆艳抹,不然显得不尊敬。”
“不是说你的衣服,但你的装扮太素净了,咱们王府短了你的用的?”顾闲静从鼻子里喷出口气,“我给你的镯子呢?你是不屑用吗?”
“不是的母妃,”苏莞然按了按身后的小凝,方才小凝险些就开口了,她的态度依旧温和,“那镯子太金贵了,莞儿怕这趟出去弄坏了,所以叫人收在盒子里。”
顾闲静嗤笑一声,“又不是贵重玩意,别叫人说咱们王府连王妃都打扮不起来,回去戴着。还有……”
她高傲的目光一低,盯着那双鞋皱眉,“今儿要登山,你穿这鞋子是准备爬上去表演滑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