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才是第一个入南王府表忠心的人,而接下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
南王拓跋连城的势力,已经不似三年以前,需要偷偷掩藏了,他们可以站在阳光下,将自己隐晦的野望、远大的抱负统统展现,因为,群龙无首的南王一党,那最重要的人,已经回来了。
苏莞然目送萧安才远去,忽地想起自己带人去除那监军的时候,刑部借给她的几套衣裳。
萧安才早就在暗暗帮助他们了,正如拓跋连城所说,有的人,不需要拉拢,自己就会良禽择木而栖。
源源不断的拜帖不停送到南王府,但拓跋连城的态度却是一如面对萧安才一般,没有接受,却也没有拒绝,尽在不言中。
事未到紧要,他不会给自己留下足以拿捏人的把柄,毕竟,谁知道那些送拜帖的人中,会否藏有拓跋陵的手下?
匆匆半月过去,很快,就要到中秋佳节了。
宴不绝席的拓跋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寻欢作乐,他早早准备了宴席,拓跋连城与苏莞然自然就在受邀之列,顾闲静照例‘抱病在身’。
奇怪的是,这次的宴会上还多了两个人,一个蓝玉,一个苏子默。
蓝玉以顾闲静义子之名入宫,苏子默则是以宫廷画师列席,苏莞然唯恐拓跋陵故技重施,叮嘱蓝玉寸步不离地守着苏子默,最好不要私下离开宴会。
“他们邀请苏子默,无非就是告诉我,不要妄图从他们手中挣脱罢了,”苏莞然脸色难看,伸手推开拓跋连城不停在她颈间磨蹭的脑袋,“啧,你干什么呢?别把我衣服弄乱了。”
拓跋连城哼哼地笑开,一双眼睛明亮地从头发丝里望出来,锦衣羽冠,风华正茂,就像将世间至美风月都融入了眼睛里,叫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泥足深陷。
妖孽
。
苏莞然暗骂,将手上的面具拿起来,扣在他脸上,“行了,把面具戴上。”明明知道她受不了这张脸,偏偏还拿下面具故意在她面前晃,其心简直可诛。
拓跋连城轻笑,伸手抚了抚面具,“为什么,你不是喜欢这张脸?本王自认为长得还算颇为入眼吧?”
苏莞然被他都笑了,伸手在鼻翼中间横着划拉了一下,挑眉道:“你说的是你这张上面白下面黑的脸?”
“……”拓跋连城无言以对。
他天天穿着铁甲在山顶河底摸爬滚打,烈日炎炎不能入帐,长达三年,哪里想过脸上皮肤的问题,这几日一照镜子,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过这样正好,”苏莞然挑起他的下巴,戏谑道,“这样,除了我,大概也就没人看得上你了,是不是?”
拓跋连城一时间啼笑皆非,“变丑了,你不嫌弃?”
苏莞然故作深沉地长叹,“没办法,谁让我善良。”
“苏、莞、然。”拓跋连城眼皮一跳,将人抱得更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苏莞然忙伸手去推,忍俊不禁道:“别乱动,我今儿好不容易‘盛妆’打扮,回头要是让人看出端倪来,这场戏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拓跋连城目光一凝,在她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上定了定,蓦地嗤笑,伸手摸着那刻意画得十分憔悴的妆容摇了摇头,陡然放轻了声音。
“分明在王府里被母妃宠得无法无天,这会偏要装作受了她多大的气,你还哭得出来?”
“哭不出来也得哭,”苏莞然附耳道,随即灵机一动,“要不我等会就哭着进去?你说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那还是别了,”蓝玉在车厢外轻笑,“马上就到宫门口了,人家欢欢喜喜一个中秋宴,你顶着双泡泡眼委实太过扫兴,不知道的还以
为你是去砸场子的呢。”
拓跋连城无声点头,却道:“下次再偷听,回去抄两百遍《道德经》。”
蓝玉哂笑,“……谁偷听了,我这不是提醒你们说话声音小点么。”
苏莞然翻了个白眼,又闻苏子默在旁从容开口,“阿姐若是言之有物,这一关要过不难。”
拓跋连城眼波一动,“小默以为,什么样的话才算言之有物?”
“自然是实话,”苏子默莞尔,望着那高大的宫墙,轻叹道,“自然是,他们最不想听的实话,才能彰显阿姐的价值,姐夫又何必明知故问?”
他们需要阿姐,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小默深居简出,事事皆如局外人,倒是旁观者清,看得最为明白。”拓跋连城不置可否地说道。
说着,拓跋连城对着苏莞然挑眉,淡淡道:“今日必定是大酒宴,为夫便不能多奉陪了,娘子聪慧,想必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当然,”苏莞然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冷笑道,“你在边疆三年,我在京城可也没闲着,等着看吧。”
宫墙之下,马车齐聚,拓跋王室的一应亲眷都已抵达,苏莞然等人下了马车,高士亲自接待,慢慢走向大殿。
这场宴会一如既往,不过是觥筹交错而已,宴至后半段,公皙淑慧下席回了慈宁宫,拓跋连城以不胜酒力为由装醉,随后也被扶到了偏殿休息,苏莞然随行,不过几步,便被慈宁宫中的采采请走。
蓝玉等人于殿外广场饮酒,借口吹风看着苏莞然被人请走,苏子默手上拿了块糕点递给他,却道:“皇宫里的宴会吃的是脸面,但你似乎不是很喜欢?”
“你喜欢?”蓝玉反问。
苏子默遂摇头,“我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反正只是吃吃喝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只是外面太吵,不如这
假山边清净。”
蓝玉莞尔,饶有兴趣地打趣他,“你跟苏莞然倒不愧是姐弟,胃口都不错。”
苏子默嗤笑,转头看向偏殿,却见一个宫女从站在窗边往里看,蓦地一愣,伸手扯了扯蓝玉的袖子,“那个宫女,是不是在偷窥南王?”
“谁?”蓝玉抬眼望去,却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宫女推开了窗户,竟翻身而入,鬼鬼祟祟地又合上了窗。
坏了,刺客!
两人大惊,不约而同地向前奔去。
却说苏莞然,正要进慈宁宫,行至门口,脚步却一顿,莫名地看向宴会偏殿方向。
采采见她不动,忙回头上来牵她的手,水灵灵的眼睛眨着,低笑道:“王妃是不是在想念王爷啊?王妃放心,太后心情很好的,说了话就放王妃回去,王妃很快就可以看见王爷的。”
苏莞然心下一动,伸手在她鼻子上一刮,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糖葫芦,“小东西,就你机灵。”
采采还是个孩子,但在皇宫里摸爬滚打,总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庆幸的是,她和芸娘交好。
苏莞然理了理衣裳,面上缓缓露出几许惆怅,跟着采采进了慈宁宫内殿。
内殿中,公皙淑慧正坐在屏风后,东日渐寒,这些年公皙淑慧也老了些许,鬓角白发服服帖帖地拿桂花油梳在后头,而后簪着一只清隽的芙蓉花,看起来倒是气色颇佳。
至少比起苏莞然那一脸愁苦,公皙淑慧看起来便要好上太多。
“这是怎么了?”公皙淑慧一脸惊讶,“莞儿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怎么姐弟团聚,难道不该高兴吗?”
上来就是试探,真以为她听不出来是吗?
苏莞然不动声色,慢慢行了个礼,低垂了眼帘,泫然欲泣道:“太后,我姐弟二人虽然团聚,可……可先前在子默在皇宫,我同他照常说话,
彼此倒还舒坦些。”
公皙淑慧做了起来,备极关怀,“难道子默在王府受委屈了?那孩子,身上好不容易大好了,难道又复发了不成?”
“那倒没有,”苏莞然吸了下鼻子,委委屈屈地揪着帕子,“太后也是知道的,顾闲静看不惯我,子默是宫廷画师,她也不喜欢,天天想着法子想把我们两个赶出去,幸而王爷是真心在乎我们姐弟俩,才在王府勉强度日罢了。”
老生常谈,虽然让人厌烦,但也的确是最让人放心的状态。
公皙淑慧眯了下眼睛,意味不明道:“王爷为了让你姐弟团圆,颇费心思,自然是在乎你们的。”
苏莞然瘪着嘴,却冷哼道:“他虽是一片好心,可子默现在府中日日受那顾闲静的白眼,倒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可哀家听说,王府今日颇为热闹,门庭若市啊,”公皙淑慧半真半假地疑惑道,“顾闲静难道在外人面前也要给你们脸色看?”
来了。
苏莞然抬起头,脸上的愁色缓了缓,却道:“说起这个,莞儿也很奇怪呢,前些日子刑部尚书来府里打听那于阗公主的事,说是还要查什么军饷贪腐案子,请王爷帮忙,王爷颇嫌麻烦,但也勉强答应了。”
公皙淑慧若有所思,“是么。”
这些个墙头草,果然人一回京城,便忍不住往南王府偏倒,哼。
“还有这些日子,朝中的臣子也都有想法设法想要进府的,王爷烦不胜烦,将人打发走了又来,因怕得罪人,怕人说他居功自傲,都不敢闭门谢客了。”
公皙淑慧冷笑,“他一个堂堂南王,还会怕几个臣子?”
苏莞然一叹,“莞儿也好奇呢,不过见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赔了多少笑脸,也没听王爷答应过什么事,倒是今儿晚宴上有人上前说话——”
“有刺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