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砰砰地加快了。
苏莞然紧了下手指,抵着拓跋连城胸膛的手有些发抖,浑身都无端热了起来,蓦然想到了晨起时那双温柔的眼,那让自己忍不住颤抖错愕的目光。
拓跋连城救了她,她很感动。
她在黑暗里挣扎,佛语禅心都帮不了她的忙,就像幼时的自己,阿娘方走,苏子默咳血症第一次爆发,她怕得要死。
那时候她也才七岁,手足无措地看着苏子默边哭,嘴角边渗血,只是一点点的血,手指大小,苏莞然险些忽略了,但苏子默随即却发了高烧,烧得人事不省,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就像阿娘离开时一样。
她也怕啊,她才七岁,怎么能不怕呢?
她跑出院落去找人帮忙,可是没有人帮她,他们都去了外面,因为董霓云要给苏金玉过诞辰。
那是她第一次出府找大夫,惊慌失措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闯进了一家药店,药店的姑娘问她怎么了,她说不清楚,只是要“抓药抓药”。
那姑娘是个好人,见她哭得鼻涕眼泪乱流,便放下手中的活计,问她病人在哪里。若不是她,苏子默或许就保不住了。
在寿山寺,她何尝不怕呢,死,人人都怕,日日面对苏子默的病容,日日回想慕雪的死状,她没有一日不怕,可她又能去求谁呢?
谁都不能,只能求自己。
当初被董霓云设计京郊之外,她怕得浑身发抖,恨得咬牙切齿,行走在山道上,也喊了救命,也求了人帮忙,出现的却是拓跋连城。
他没有救她,却让她发泄了怒气,反而不那么绝望了。
后来在淮南,她被人刺杀,从马上摔下来,王芝和王成接连出现,王芝还受了重伤,他们也是拓跋连城安排的人,救她出了死地。
然后在苏府,她不顾一切地杀了董霓云,事后却吓得不敢睁眼见人,拓跋连城
却一声不吭地替她解决了所有的后患,干干净净得不留半丝痕迹。
昨日在寿山寺,也是他。
他帮了她这么多次,就因为那一句“夫妇一体”吗?
其实,若是可以,拓跋连城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同他合作对抗公皙淑慧,就这样扶持一生一世……可是他和蓝玉却是那种关系,唉。
“在想什么?”拓跋连城突然问。
苏莞然的心思还未从蓝玉身上走出来,不由得下意识回答道:“在想蓝玉。”
拓跋连城登时僵住了,苏莞然也跟着脸色一变。
天哪,她说了什么?
她居然在自己救命恩人面前肖想人家的对象!这点救命之恩不会马上变成杀人之仇吧?
苏莞然看着黑了半张脸的拓跋连城,赶紧解释,却因为身体虚弱,声音低沉,而显得有些心虚味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想你们两个!”
话一出口,拓跋连城的整张脸都黑了,气得咬牙切齿道:“一个还不够,你还要两个?!”
“哎呀,也不是这个意思啦!”苏莞然欲哭无泪,将声音放大了些,以示自己说话底气很足,绝无虚假,“我的意思是那个、呃,成双成对挺不错的,我支持你们!”
拓跋连城头上都快冒黑气了,阴沉沉的目光里闪过冷意,嘴角微微上扬,声音都变了,“你还想‘成双成对’?”
苏莞然顿时有些莫名,“成双成对不好吗?你不是很想跟他在一起?”
“本王什么时候——”
声音一顿,拓跋连城阴沉可怕的目光忽地有了细微的变化,有些诡异地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什么叫‘想跟他在一起’?”
“你看看你,又来试探我不是?”
果然恋爱中的男人脑子都不太正常,苏莞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我知道你身为南王,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很
是艰难,但你放心,我会努力扮演好南王妃的角色,一定不会让人察觉你好龙阳的。”
拓跋连城的一双凤眸都瞪圆了,“什、什么?”
这可叫她说中了不是!
苏莞然不无伤怀道:“其实从你带蓝玉入府我就该察觉,你看你对他多特别,又是亲自教他练箭,又是将他推到母妃身边伺候,还将自己贴身把件白玉珏给了他,如此步步为营,实在用心良苦啊。”
拓跋连城张了张嘴,说话的声音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半个字吐不出来,面具下的脸憋得通红,隐隐有向铁青蔓延的趋势。
苏莞然看了却笑道:“你别害羞,这事我一定替你保密,真的。你救了我,我很感动,但你不用这样测试我,我是绝对不会对你动心的。”
拓跋连城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黑,一时间异彩纷呈,只觉一口老血压在嗓门欲吐不得,最终在灼热的炙烤中炼化成汽,沉沉地、长长地吐息道:“你、脑、子、进、水、了?”
苏莞然笑意微僵,“……我跟你说,虽然你昨天救了我,但是你这样平白无故的污蔑我,本王妃还是会记在心里的。”
“我污蔑你?”拓跋连城声音有了瞬间的尖锐,直接被她气笑了,“哈,哈哈,是本王在污蔑你?!”
苏莞然有些心惊,她怎么觉得拓跋连城看起来就要发疯了?
“那个,你没事吧?”
“没事,本王很好。”
他手指一展,拇指抵住了苏莞然的下巴,食指却陷在她的脸颊上,笑得阴森恐怖十分渗人,还有些许气急败坏的味道,苏莞然正有些奇怪,便听他道,“让本王来告诉你,本王好在哪里。”
苏莞然客气道:“啊,不用麻烦了,太认真了你。”
“……”拓跋连城又给自己来了个深呼吸,缓缓开口,“本王让蓝玉入府,是因为他的脸神
似拓跋宁,可以让母妃宽心。也因为他淮南善使的身份,可以让意图攻击南王府的人投鼠忌器。”
咦?
苏莞然眨眨眼睛,才发现拓跋连城的目光似乎有些上火,压得她不敢作声,干笑道:“哈哈,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
拓跋连城险些爆粗口,硬是忍得内伤才将这句话忍下,继而又道:“我给他白玉珏,那时因为白玉珏可以调动王府侍卫,因为它曾是先皇赐给拓跋宁的东西,这你懂吗?”
“啊?”苏莞然忽然有些心虚,“这个,所以那白玉珏不是因为你喜欢他才给他的?”
拓跋连城手指捏得咔咔作响,苏莞然下唇几乎被捏出了红印,他才皮笑肉不笑地问他,“你是从哪里觉得我拓跋连城,放着好好的王妃在身边不喜欢,会去喜欢一个男人?你脑子被浆糊裹住了吗?!”
说到最后,拓跋连城的表情近乎失控,气结地大吼道:“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啊?!”
苏莞然听得蒙了。
拓跋连城话中透出地信息量太大,大得她那供血不足的小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直跳,满脑子只剩下一句“我靠”可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什么叫“放着好好的王妃在身边不喜欢,会去喜欢一个男人”?他是想表达自己不喜欢男人,还是想表达比起蓝玉,他更喜欢……她?
但,苏莞然想起那日雪亭之下看到的场景,声音不禁有些结巴,“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为为什么要亲他?”
拓跋连城被她问得傻了,“我什么时候亲过他?你给我说清楚!”
没有?你雪亭里……
苏莞然脸色一僵,他突然想起来,那日蓝玉是有急事找他才入的雪亭,那么,拓跋连城若是低下头同蓝玉说话,似乎,好像,大概……跟亲吻挺像的啊。
霜雪似的脸滕然爆红,苏莞然觉得全身
剩下没多少的血液都在此时沸腾了起来,羞愧和尴尬的情绪逼得她呼吸一急,“那那那那你在校场上说那些什么‘身不由己’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你们那什么?”
拓跋连城眼皮一跳,“那不是你主动挑起的话题?”他顿了顿,随即又眯起了眼睛,“你那时说的是蓝玉的事情?”
苏莞然猛地捂住脸,“别说了!是我错了!啊……”
丢死人了!都怪小凝,给她看什么九公子嘛!害她每天脑子里都是那一句“九郎从之”,从个头啊八辈子脸都丢出去了!
拓跋连城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想要发火,又气得无力,想要叹息,又忍不住心血翻涌。
一两句暧昧不清的话而已,他竟然以为这小狐狸对她“坦白”了!他还差点一激动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了!
寂静药铺内,苏莞然用手臂紧紧遮住了脸,拓跋连城扶额咬牙,不由分说地将她两只手掰开,一见那满脸通红不敢睁眼的样子,却又突然笑了出来。
“你……”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脑子里到底放的什么东西?”
苏莞然梗着脖子,左眼快速睁开又闭上,差点无地自容,“这也不能怪我啊!都、都怪小凝!对,都是她!谁让她给我看九公子的!”
拓跋连城问:“九公子是谁?”
苏莞然悻悻道:“就是,那个黄九郎嘛,‘九郎从之’什么的。”
拓跋连城:“……回去给我把这些书都扔了!”
苏莞然讪讪点头,扔了扔了,绝对扔了,害她智商掉了这么久,还特地去问了蓝玉拓跋连城“厉不厉害”。
天可怜见,这话千万不能传进他的耳朵里啊!
眼见失色的小脸越来越红,拓跋连城微微松开了压住她的两只手,无奈又好笑地摸了下她的脸颊。
“那你现在知道,我喜欢谁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