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芝是真不知近些日子来城中发生的一切。孙楷虽说是让他在家休假,却在他家门口派了人日夜盯梢,变相地囚禁了他。而孙楷这么做的缘由,一是为了让他不再gān涉他征粮纳税的举措,一是为了一心一意对付程家。
今日难得带家人出城踏青,他乍听这骇人听闻的杀人案子,便马不停蹄地往府衙赶。路上,他询问了那唯一幸存下来的赵小四些许问题,对方只答:“我要见了孙大人,让孙大人主持公道。”
沈钦芝顿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猜测这一切也许都是孙楷的计谋。
他再不惜与孙楷虚与委蛇,但却不能放任他再继续残害庐州百姓。
而他万万没想到,西平门外的惨案会与程家大奶奶扯上关系。
他背着手盯着失魂落魄的姚chūn兮看了许久,唤一声:“大奶奶。”
姚chūn兮震惊地抬起头,一见是沈钦芝,双目瞬间亮了,却是哽咽不能言。
孙楷很满意沈钦芝见到姚chūn兮时的震惊,高兴地吩咐了一句:“给沈通判赐座。”
沈钦芝忙转身对孙楷抱拳道:“多谢大人厚爱,下官站着听便可。”说着,便慢慢走向高堂,在一旁站定。
孙楷却是笑着朝底下人挥了挥手,仍是命人搬了一张官帽椅放在沈钦芝身后:“沈通判的身子金贵着呢,若是累了,便坐下歇歇。”
沈钦芝拱手致意。孙楷重新端坐身子,懒懒地吩咐了一句:“人犯和人证皆已到了,那就开审吧。”
“威——武——”
孙楷瞟了沈钦芝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堂下,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一拍惊堂木,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想着戏里的唱词腔调,他定了定神,板着面孔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再一拍惊堂木,他学着戏文里的说辞,半说半唱:“大胆罪犯,你可知罪?”
他这似说似唱的腔调听来有些滑稽,引得堂下的衙役纷纷扭头捂嘴偷笑。孙楷一道眼神扫下来,喝道:“不准笑!”他再盯着面容庄重的姚chūn兮,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罪犯程姚氏于本月初六日夜,害死西平门外赵氏一家四口,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有罪?”
姚chūn兮因有程立平的规劝犹在耳边回响,一脸坚定地道:“妇人并未做过害人性命的事,请大人明察!”
孙楷早已意料到会是如此,他胜券在握地冷笑一声:“你要在本官面前装糊涂,本官便让你心服口服地认罪!赵小四,抬头看看,你身旁的这个人你认识么?”
沈钦芝听到这里,对于孙楷的手段已是一清二楚。他瞟了瞟正得意的孙楷一眼,又目不斜视地盯着赵小四。
赵小四浑身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是微微瞟了一眼,便双手撑在地面,惶恐不已地道:“大人,小民……小民见过她,就是她害死了我娘和哥哥姊姊。”
孙楷饶有兴致地问道:“哦,具体说说。不要怕,本官会为你讨回公道!”
听闻,赵小四的底气足了许多,伏首叩谢一声:“小民先谢过青天大老爷!”他又倒豆子般地说道:“小民爹爹被害的那一日,娘本想报官,就是她找上门来,对我娘说,爹爹是被……被大人您毒死的,不是看病的女大夫害的。我娘不信,坚持要去报官,她又塞给了我娘许多钱,还说愿意为我们一家在城中购置一座院子,让我娘给她些时间,她有证据……”
孙楷听到这里有些意外,忙问:“什么证据?”
赵小四老老实实地道:“住在我家斜对门的陈老汉平日里跟我爹走得比较近,他对我娘说,他夜里当差时,亲眼看到是大人您害了我爹,想要以此嫁祸到那女大夫身上。我娘信了他的话,操办我爹的丧事后……”他看着姚chūn兮,突然指着她的脸,恨恨地道:“她答应过我娘,让我们住进城里去的!昨天白日里,她送了许多小点心来,说是过几日就接我们到城里去,可是……可是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她送来的点心里有毒,我娘和哥哥姊姊吃了当夜就死了!都是她!”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赵小四痛哭流涕,抽抽噎噎地道,“请大人替我爹娘和哥哥姊姊报仇!”
孙楷道:“那是自然。”
姚chūn兮早已目瞪口呆。赵小四所述并无任何不妥,除了歪曲她用钱和房子安抚他家人的用心、诬陷她用毒害人之外,竟是毫无偏差。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少年,姚chūn兮仿若陷入了一团泥潭里,想要抽身,却发现越陷越深。
看到孙楷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姚chūn兮心口一阵狂跳。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竟可以滥用手中的职权草菅人命;而他做这一切,却只是为了报复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