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他声音传来,听不出悲喜,只是含有几分好笑:“这是什么?”
她步子未停,淡哂道:“看孩子。”
沉yīn公主心里想到日前所听到的传言,说晋王他和岐川公主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事,两人还有个儿子——便是昭国这位小公子了。
只是内里的细节,却是无从知晓。不过,私下里他们都说,那时候是晋王他抛弃了叶琬。
她见小宛走了,然而晋王他没有去追,沉yīn便也想到传言的后半段,晋王他可能在那方面不太行,至今膝下无子,骤闻自己曾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在世,便要想法设法地夺回来——她便能理解了,想来晋王着意的也不是叶琬,否则以他这样的人物,要娶回叶琬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她那日气昏了头才没有厘清这一层gān系。否则她那日都已拔剑,差点杀了叶琬,怎么不见他也要替叶琬报回这仇?那日父王押她去往赔罪之时,他只字未提叶琬,只言是因她伤到了他而已。
此前便有婢女给她出了主意,说晋王姬昼他虽然是心狠手辣之辈,行为做事表面上却担着君子名声,她若不顾脸面地求上一求,说不准这婚事还有转圜余地。
而沉yīn又素来是个自负的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男人争相逢迎,便曲解了婢女的意思,以为是说只要她去求上一求,她和晋王的婚事就还有转圜余地。
她也是今夜兵行险着。
小宛步出了二楼,沿着这曲折长廊行了半里路,一路零零散散地亮着烛灯,迎面chuī来了飒飒夜里寒风,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又回头望去,戚huáng楼里灯火玄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她心里涌上淡淡失落。
往前一两里路便是饶雨台,她已隐约见得有人影在那里。
台筑于右手侧十几尺高处的小山丘上,恰似与戚huáng楼遥遥对望,她深觉这点不好。
台沿设了石案,原本坐了两个青年男子,见到她来纷纷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她微微颔首,坐去了对面。
两人中年纪稍长的那人自我介绍了一番,姓卫名江,钤京人士,与谁谁习剑舞多年,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又听那人介绍旁边的白衣青年是他弟弟卫明。
小宛原本没有怎么在意那个容貌半隐在他哥哥身后的卫明,但是等她抬起眼来,就望到这个卫明吧……他长相和气质和姬昼有几分相似。
她心里第一反应却是,这莫不是什么姬昼走失的弟弟?
大抵是看到了小宛神色里的复杂,卫明有些惊惶,他这是第一次出来卖艺,难道他刚刚什么时候惹到贵客了?
卫明他哥哥卫江显然也没有想到,也在思忖可是哪里犯了忌讳,就见小宛直愣愣打量着卫明——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几岁了?”
卫明有些怯怯:“十六。”
小宛看着卫明,心里冒出难言的滋味来,表面掩饰了一番,对卫江一笑:“卫公子这位弟弟是亲生的么?”
卫江不明所以,还是笑着答了:“殿下说笑,”他看向弟弟,“阿明是我亲眼看着被抱出来的,自是亲生的。”
小宛的心也便放松了点:“噢……”不知怎的,她心尖产生了一股qiáng烈的冲动。
她不敢看自己的内心。她觉得姬昼那张脸实在长得很好看,动不动就蛊惑了她去,但她决不能再跌到他的坑里,这时候找到个替代的人,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她便扬起笑来,温柔说:“既这样,那可否请卫小公子一展技艺?让本宫能一饱眼福。”
她说的一饱眼福乃是真心话,她一直遗憾姬昼坐拥一副上好的皮囊,若能舞剑,必然是美绝人寰的程度,但这么多年里她从未看到他使剑,也不知是不是当了国君后疏于练剑不好意思使了。
现下,卫明小公子有这么一副相似的容貌,还可以使剑,可以一解她许多年来的憾事。
她双手托腮,聚jīng会神地看着卫明,卫明那眉眼间透出了一点惶恐,他哥哥便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放轻松,旋即留他一人在台上,自己则主动陪侍到了小宛的身边坐下,替她细细地剥起橘子葡萄来,不时还能斟上一杯果酒,伺候得端是殷勤小意。
小宛感到非常之舒适——虽然,他的动作没有姬昼做来那么行云流水的优雅好看,但是他惯会拿他这双盈盈含笑的眼睛望她,望得她觉得自己已经飘飘然。
飘飘然之外她还模糊地想到,这当小倌实在是个技术活,姬昼那样的就不太行,眼里沉冷平静,跟个什么似的嘛,哪里是伺候客人,分明是有一千一万种算计。
她正胡思乱想,并享受着这卫大公子的殷勤伺候,观赏着这卫小公子翩若游龙的舞剑,心情恣意畅快,毫不知道她酒量太浅,几盏果酒下肚后她已醉得qiáng说没有醉,以手支颐,在惊鸿照影里短暂望见了卫明的面容,错认成了记忆深处里的一张容颜,泪如雨下,叫道:“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