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说完,神色有些怀惘,说:“世人大多都要骂他。若我是谢夫人,我一定也要痛骂他。可我不是谢夫人,我最没有立场骂他,是我害了他的后半生,否则,他早该封妻荫子,死后配享王陵,而不是死在乱箭之下,抛尸乱葬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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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前线战局已经地覆天翻。
国中无君,绛都虚盈实空,薄家认为时机已到,以“清君侧”为旗帜,率领大军攻往绛都。
但也是这时,副将陆沧“痛闻爱妾之死,怒骂妖女祸国”,是夜造反,在全军上下振臂一呼,云集响应,五万人马大多服从这位爱兵如子的好将军,纷纷表示愿意跟随。
——也正是此时,兴阳一带粮草源源供应陆沧,薄家粮草之道被拦腰斩断,士兵与将领离心离德,多数转逃投去陆沧麾下。
薄家已被釜底抽薪,盛怒之下,兵行险着,与赵国和齐国通了消息,许下重诺,如若两国可以帮衬薄家这一次,西北割让少梁郡予赵国,东北割让凌德郡予齐国,各岁贡五十万两白银。
第88章如露亦如电(跪阶前)
谁也不曾料想到战局会是如此发展,顷刻之间地覆天翻,与往日颓连战败的局面已是大不相同。
从武舒至绛都,若取近道,则必过上咸关,但这一带附近易守难攻,地形险恶。
陆沧造反带着大军绕道鄂宁则不必经上咸关,可“直扑”绛都;薄慎之也带领人马汇集赵军反攻绛都,眼看已到绛都外最后一道关卡上咸关外,若上咸关破,绛都将成他们囊中之物。
但薄慎之攻打上咸关五六日毫无突破,第七日上,陆沧派了一万人增援,更加无法攻破,赵军损失惨重。
但就在此时,赵军匆忙撤兵返回,薄慎之手下只余两千老弱病残,悉数折损在上咸关。
连日遽变仿佛是在一场死局里的绝处逢生。俗人常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原来,甫入五月,燕国攻赵,直捣衢京,是素有骁勇善战之名的燕王沈约亲自披甲。
炎炎夏日,路边茶棚里闲汉聚集,便多在议论此事,说燕王战名赫赫,出兵神速,一路势如破竹,直bī衢京是何等神勇,而那十五岁的赵王在宫中已气得发抖,断未想到今日腹背受敌的局面,急召兵马回援衢京。
这份战报递到姬昼手中时,小宛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心想他果然是算无遗策,大概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面,在册封宴时,他与燕国使者就多时眉来眼去。
不过,既然大国之间利益相谋,他又许给了燕国什么好处?她没有问,但直觉是很不错的好处,丧权rǔ国的条件他不会答应,那么,或许是彼此帮衬?
她忽然想到燕国有个待嫁的小公主,是那世人赞誉的燕王沈约的妹妹,七国四大美人之首,不会是燕王看中了姬昼年轻有为,要他做他的妹婿罢?
想到这里,她愈想愈是如此,愈是不快活,郁郁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姬昼捋着战报看了半晌,眉目还在凝思,待他稍抬起头,就看到她神色像有几分郁寂,不知为着什么。
他重又读了两遍战报,在字里行间挖掘出来了三个字,横看竖看都觉得,她势必是看到这三个字,所以神色这样黯然。
他眼眸暗了暗,指尖轻轻抚过,顷刻间那纸张上多了个窟窿。
急赶回绛都主持大局之际,简直可以称得上星夜兼程,只因另一份密报加急送来,言是齐国拨了五万jīng兵,即将攻打东境。
这消息来得飞快,他路上每日都在蹙眉,大抵是在沉思破解之法。其实于他而言,法子是有,但谁也不能说是必胜,齐国几十年来在七国之间称雄称霸,威名非虚,此次派出的大将军又是曾经的震慑七国的煞神霍罡的嫡传弟子晁彦。
提及霍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虽退隐,但他弟子晁彦也是战功赫赫,所向披靡。
他虽然部署多时,终归也只有五成把握。倘若不敌,他们直取绛都,晋国必亡。
他那日接到线报说了太后对齐国许下的承诺,简直被气笑了,她还真是愚不可及。难道她以为,齐国láng子野心,真的会在乎那区区一个凌德郡?她是把二十多年前燕国的血泪教训全都给忘记了?
不管怎样,他不会让发生在昔日燕国的惨案在晋国重演。
外界风雨飘摇,战火连天,小宛还并不知道她的骂名已经铺天盖地,甚至远到边陲小国,也都已知晓她的名声。
这自然是她身旁这男人的手笔。
但是她闭塞在此狭窄方圆内,所知也仅仅是他肯让她知道的,客观而言,无异于坐井观天。
她对自己的名声没有特别在意,总以为人只要活着就好,没有了性命,万年的恶名也都与她无关,她不信有什么轮回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