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旁人,他尚有法子斡旋和离,可嫁给王室,哪里还有退路了。
但她顿了顿。
殿外忽起了风雨,风雨剧烈,涤dàng着这天地。她轻轻侧耳听了半晌的雨,失神,说:“哥哥,若是此前的我,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一个真相。”
他不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一点儿都不会知道;只要你不知道,你就不会觉得亏欠。
她自认读过的话本子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其中有一种便写的是姑娘病重,公子为了救姑娘的命,不惜以千金万金求医,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去采药,将姑娘感动得涕泗jiāo流,最后喜结连理。
但是姑娘总会知道。
她却永远也不会知道。
近日,她觉得身子渐渐的好了,没有以往三日一昏五日一倒的严峻,甚至入了十月以来,都不曾再昏过去。
老国医替她诊脉时连连贺喜,说是身上毒不知有什么法子竟然中和掉许多,残毒大抵也将陆续地中和,不会继续危存体内。搭配名贵药物调养,想必假以时日就能彻底地去除余毒,回归正常。
她自然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中毒六年之久,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一夕痊愈。
老国医百思不得其解,说,或许是殿下外出游历,人jīng神好多了,跟着身体就好了;又或许……。他微妙一笑,笑说,许是殿下得天庇佑,有仙人点化呢?
“天下药物完完全全,并非一定要入口才能养病,所嗅、所触、所服之类,悉有可能。”
她想到了那只香囊,又想到了那罐蜜饯,还有夜中时常闻见的莫名安心的香气,还有……太多太多细节,全只是她的猜想,至于是也非也,都已经无从论证。
可世上不会有什么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
老国医取了长生殿里的一点香灰查验,说:“这香灰里有几位药都有解毒安神的功效,寻常的香里却不会添加。”
也许,也许正是如她所猜测的那样。
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他不想让她觉得亏欠,所以连离开都那么悄无声息。
中清殿的灯火被疏狂的风chuī得暗淡了一阵,她从回想里争醒,迷茫地,她说:“恩报纠葛,斩不断,理还乱。既然天子赐婚,昭国又怎么能不从呢?”她淡淡地笑了笑,心中有无限的、无限的激dàng。
但是叶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并非是我抗旨拒婚……”他顿了一顿,“小宛,你当也知晓他失明之事了。是他自己,与我协商退婚。”
“退婚?”她不可置信地抬眼,心里忽然激dàng,急着又问:“为什么?他怎么会退婚?”
叶琅淡淡一叹,说:“他觉得自己如今双目失明,再也配不上你了。”
——
十一月,退至曲水的晋军突出奇兵,两个日夜,便攻下渭陵和长兴,但没有入城掠夺,而是仍然驻扎在渭陵以北的山野间。
点评家们却纷纷不解晋王此举何意,渭陵、长兴原属于昭国领土,虽然攻下来,却未必有什么战略上的用处,有若困shòu之斗。但齐国已经派军阻其后路,有人大胆预料,不出一月,晋军必破,晋国大抵也将要改朝换代。
如此的困厄之境中,各国的态度也愈加微妙起来,纷纷隔岸观火。
大家心中明白,这是晋王身为诸侯盟主的第一战,倘使败了,那就是德不配位;唯有胜绩,才可以服众。
但就在这般严峻的情势之下,晋军这样危急,却也令人觉得没什么希望。
永安城里有从北边过来的商旅,纷纷说道,北边的雪又大又急,渭陵山周大雪封路,只怕他们没有后继的粮草,也没有法子维持太久;至于医药,就更没有办法了。
他们还听说,有晋国的将领闯入渭陵城中屡次三番求药,大家便得知,晋王他的确快要不行了。
才十一月,渭陵一带竟下了大雪。众人纷纷言说,这是天要亡他的路,是没有办法的事。
要说这场战役已经僵持了近一个月。听说晋国朝中正在商议储君人选,料定他们国君经此重伤,大抵也是凶多吉少。
渭陵。
天寒地冻,路途艰险,走马极为不易,永安偏南还算好些,愈是往北,愈加湿冷。
雨夹雪的天气里,赶路人稀少,路边茶棚小二瑟缩着等了半天,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骂骂咧咧地预备收拾东西回家,不想这天黑薄暮时分,还有人叫住他:“小二,上壶热茶。”
他望过去,只见三骑,一女二男,那个女子似身份尊贵些,另两人都称她小姐。
那裹着白披风的小姐被兜帽挡着,看不清容貌,却有着一管轻云出岫的好嗓音:“这是渭陵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