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还有别的要紧的事情要做,算算时候,郁云他们大抵已经到了;他便要起身出门。
他刚走到门口,背后忽然有道女声急急唤他:“白天,你要出门么?——”
他回过头,说:“我一会就回来。”
“等一下,”她说,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便等在门口,却见她回头打开窗看了看,又迅速关了窗,跑到柜子边拾了一把伞出来。
她把伞jiāo给他。“外面在下雪,带把伞吧。”她小声地说,望着他。
他摩挲着伞柄,忽然问:“你不好奇我去做什么?”
她一愣,这是她可以好奇的吗?她思虑着,那她是好奇,还是不好奇呢?
她想到好奇害死猫的至理名言,立即摇了摇头,说:“不好奇啊。真不好奇啊。”
小宛小心地觑了觑他神色,忽然见他脸色沉下来,心想男人变脸好快,又补了一句:“真真不好奇啊。”
他再没有说什么,gān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小宛嘟囔着,男人心,海底针。
她收拾了一番,除了烧热水外,又哼着歌收拾出来两套今晚换洗的衣服,摆在净室里的架子上;把被子铺好,边边角角一丝不苟;还翻出一套青花瓷茶盏,烫了烫,用以沏茶。
做好这一切以后,小宛的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感觉日子能过成这样,简直赛神仙。
但她还有件事要做,——想起这个,她的幸福感就破灭了。
她慢吞吞地从书案上拣了支笔,蘸上墨,做贼似的出了房间,一路背着手。
这同掩耳盗铃显然没什么两样,但九霄楼的侍女自然见怪不怪,不会多话。
小宛自以为是一路顺畅地踱到了一楼,一楼还有许多来往的侍女,大约是正值楼中各位郎君用饭的时间。
小宛就穿花拂柳地从一幕幕赤金帷幔底穿插过去,踱去门口,两名女武士现下对她已经十分尊敬,尊敬地问了句:“娘子去哪?可要备轿?”
她连连尴尬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出来转一转——”
她到这廊下,檐角挂着彩琉璃灯被扑朔风雪chuī得穗子飘飘,她目光左右瞧了瞧,见在心底数着一二三四……她又背着手,缓缓绕着这走廊踱步,竭力做出是在欣赏着建筑之美的模样。
这第七根柱子是在楼的背后,约莫两人合抱粗。
这不就是后门吗?
她摸了摸头,没摸着头脑。
但她秉持做合格的细作,还是觍着脸,握笔在柱子靠外的那面开始写字。
她丝毫没发现背后几步开外有人正在盯着她。
刚在草丛里会见属下完毕的晋王陛下一回头就看见雪地外的廊下站着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恰好那里的一盏彩灯熄灭,那个人影模糊不清。是谁察觉了他们不成?
他眯了眯眼,仔细去看那个人影,竟然有丝眼熟。
他轻轻踏过雪地,想知道对方可有察觉自己,或者是否偷听到了什么——离得愈来愈近,人影渐次清晰,他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宛,眉头反而蹙起。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
他冷下眉眼,静静看着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谁知道他看见她却是鬼鬼祟祟地拿一支笔,竖排写下几个小字:
叶琬到此一游。
她写完以后,还颇似满意地点点头,很欣赏自己的杰作似的。
晋王陛下惊呆了。
但她旋即又把“琬”字涂去,改成了“某”,自言自语说:“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是我了吧?”
她满意地拍拍手,一侧身,就吓了一跳——“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柱子上那排字,半晌,才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癖好……”
幸好夜色深浓,他看不到她此时脸色绯红,她连忙说:“我……”又深觉不好解释,“我”了半天,也没找找合适的理由。
“我练练字,嗯……”她弱弱地扯了个十分勉qiáng的幌子,心虚之下,不敢说话,把手又背到身后去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终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说:“那,我明天把它洗掉……”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要文明旅游。”
她想,那就只挂一夜看看,对方若是真的能瞧见,一定就能来寻到她。
姬昼说:“既然出来了,要去逛逛么?”他把伞举过她头顶,她心里暖意滋啦滋啦地响,什么尴尬的情绪都扔一边了,连忙说:“要,要!”
他便自然地揽起她的腰肢。他比她高许多,虽然小宛觉得自己在女孩子里也算高挑的了,但还是只能抬头看他。
她这时就抬头望着他,迎面的雪花被伞挡住,伞下的世界似乎静谧安好。
夜晚,黎河郡城从来繁华,德隆大街摊贩吆喝,行人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