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她做得很好——小宛茫然,不知道自己哪件事做得很好,太后眼睛微眯,得意地笑了笑,身子向后靠在鎏金凤座上,说:“你不知,你自然不知。那兴阳郡新任郡守赵洪,可是在阿瑜大婚的时候孝敬了不少。哼,算你大功一件。”
她低了低头,没有居功。这不是功劳,这是她的宿债。
太后又说:“还有,你气得那个姓范的老头卧chuáng不起,这也很好。中军将坐了这么多年,”她猛一拍凤座的把手,小宛吓得一激灵,生怕那鎏金的凤头给她拍下来,“总该换人了。”
小宛记得,姬昼仿佛也说过范大夫应该颐养天年享清福去了来着。她暗自摇摇头,范大夫真是两边不讨好。
太后说的一年之期,小宛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等到小宛回到沧海殿时,就一直在筹谋着,到底要给姬昼送怎样一份生辰贺礼。
扇坠儿?她本在灯下支着腮发呆,想到这里,蓦然地坐直了。
那就扇坠儿了?她心里那一簇火苗烧得正旺,含着十分的欢喜,她想,她要做成两半,上下相衔,左右相接。
子夜,略寒的晚风chuī入窗牗,她面前红烛已换过两支,这一支亦燃到了一半。烛泪淌得厉害,她在灯下勾画扇坠的图样。
她去藏书阁借了好几本花样子大全回来看,看了半晌,又都觉得样式没有特别惊艳,没有特别到她心里去。
她叹了一口气后,把面前描花样的纸仔细叠起,四四方方正正地收起来,撑着额角发呆,到底什么模样的扇坠才合他。
如松如鹤如龙,似雾似玉似风。
晚风叩动窗,发出微响声,她想到十月落雪时,他站在窗下,素白衣袍,遗世独立般地看着她笑。
今夜有月光,在这里坐了太久,她有些闷得慌,便拾起桌上那盏红烛,悄悄地出了门。
后花园里,月朗星稀,一弯月斜挂西天,她才知道夜已经这样深了。端着红烛,逶迤的白裙在夜风里翻飞招摇,荷塘里新荷已开始抽jīng生长,圆圆荷叶下,偶尔匿藏着几尾小鱼。
在荷塘北边,便是小宛此前叫人移栽过来的海棠。海棠成林,蓬蓬丛丛繁盛开放着,她端烛到了一树海棠花下,红烛照映下,棠花尤其明艳。
原来花未曾睡去。
她看了欢喜,浓酽夜色中月光淋漓地照下,她忽然想到她要雕琢什么样子的扇坠了。
松柏经岁寒而不凋,海棠入夤夜而不眠。
她眼里漾起了满满的星星,连嘴角也咧开。
她闷在沧海殿中费心勾画扇坠花样的时候,正是二月将尽,赵国出兵攻打奉云关。
赵国举起尊王之旗,有夏天子亲赐征檄,是以出兵看似“名正言顺”。但是赵国与晋国旗鼓相当,唯恐此时有他国插手。姜国势弱,依附齐国,自然唯齐国马首是瞻;而齐国是否出手,则愈显关键。
第80章清明
既已开战,只是她本要以为姬昼很忙碌,又会很久见不到他时,不想他却每日都有闲暇,和她一起用膳,一起散步。
看起来简直比没有开战的时候还要悠闲,令小宛不解,难道他对这一仗已经胸有成竹、志在必得了么?
不单是这样,就连朝会好像也不怎样去了。她不知他的想法,也没有瞎猜的心思,只是好奇若他有必胜的把握的话,为何仍然在陪她的时候,时常眉头紧锁。
清明那日小宛没有见到他。
他原本每天都要陪她用膳、读书、散步来着。补一句,读的都是小宛看了就打瞌睡的国史。
她望着窗外有潇潇疏雨,chūn风寒微,海棠经了微雨后,如美人靥上胭脂匀散。
清明本应出外踏青,她想,难道他自己出去踏青没有带她?
小宛实不知他除了御书房还能在哪里,苦思无解后她才恍然发现,她原来一点儿也不够了解他。
她问了好几个小内监才问到姬昼原来出宫去了。
她撑着伞在长长宫道里慢慢地走着,有些许的怅然。他是去做什么?——然而那并不会告知她。
——
绛都北郊中阳山与邬山相连,中阳山下,是为晋国王陵。
守陵卫长望见远远两个年轻男子,当先一个衣着素白,容貌俊美,另一位着一身利落玄服劲装,手抚腰间刀柄,神色警惕。
卫长立即迎上去,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姬昼的步子未停,一面道了个“免礼”,一面跨进王陵阙门。
卫长连忙跟上,侍在身侧。
姬昼停在宽旷空地,微微仰起伞面,抬头看向不远处潇潇雨中孤立的棂星门,慢慢道:“那人怎么样了?”嗓音辨不出情绪。
卫长道:“回陛下,怕是难捱过这个三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