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这句话有点真了。

  她接着说:

  “我快被那些人烦死了。昨儿先是来了一个,被阿如吓走了。今天又跟来一个,被阿如骂走了。可他告诉我们,居然还有三个!”

  我忍不住笑:“我能帮你什么?”

  “找个好时间。我要出柜。”

  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的,悲愤异常,我几乎要信了。

  “哦,那好吧。”我翻着父亲在公司的日程安排,勾出了一个时间:“明天下午他要来同别家公司的承包商开个会,有视频电话,你最好快点。”

  “承包商?”电话那端声音一顿,似是惊讶。

  我应了一声:“陈年旧仇了。”

  那边刷地挂了电话。

  以我对她的了解,约莫是在查资料。

  果然,十分钟后,电话又响。

  这次她不装了,字正腔圆:“邵彬,我发现你比我爹毒多了。”

  我便也故作认真:“邵琳,彼此彼此。”

  9.

  数着钟点,我将父亲送到会议室便借口身体不适,上楼休息去了。

  他怀疑地看我,又以为我在跟他倔,不肯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儿,遂没多说。

  他的自以为是实在太方便利用。

  秘书小姐对我的早退表示忧虑:

  “邵先生需要叫医生么?”

  我心情好,朝她一笑:“药石罔医。”

  她先一呆,而后也跟着尴尬地笑。

  我也没顾她扫兴,径自回了。

  只是好心情一出电梯便被彻底破坏。

  周先生仍是倚在隔断门上,似乎刚爬上来不久,额头抵着玻璃,尽是细密的汗珠。

  开门后,楼梯间尽是他低喘的声音。

  良久方定。

  他擦了把头上的汗,那日的仪态全然不复,歉意地对我笑:“体力不济,见笑了。”

  我不答话,皱眉看他。

  这次终于不是衬衫西裤皮鞋的打扮,运动风的服装让他仪容整洁许多,只是脸上一副虚脱的样子,实在不能看。手上拎了个盒子,包装简洁朴实,不知何物,现在也蹭得尽是灰土。

  果然是个金贵的。

  又想起我第一次随山野协会登山的经历,肌肉疲劳确实不是一两天能恢复的,不禁心有戚戚。

  一时心软,便沉默地领了他进门。

  到客厅,我转过轮椅面向他,正巧看到他面上不及掩去的奇妙神色,像是凄苦又像是开心,别扭得紧。

  我面上一抽,不好说他,让他自己坐了,便要走。

  他却叫住我,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初时便看他手上此物,难道他以为有能力贿赂我?

  掀盖便是一股扑鼻而来的浓郁气味,我好奇地伸头去看。

  ……

  竟是一盒子的蒜蓉西兰花。

  真不该对他有任何期待。

  一回生,似乎两回便熟了。

  于我是一时心软,他却似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地与我闲谈,理所当然地将那盒子菜拿进厨房,理所当然地上了餐桌。

  我将此事归结于今日心情不错。

  或许还有一丝丝他乡遇故知的怀旧?

  10.

  餐桌上气氛不错。

  说是不错,也就是我吃他说而已。

  蒜蓉西兰花果然合我口味。

  他说的,大体是些空洞的套话,却又巧妙地加了许多个人信息在里头,都是我昨儿知道的内容。

  好在没有套我的话,便不在意。

  饭后,待李嫂收了桌子我便动身去送客。

  周先生果然是得寸进尺之人,今日走得拖泥带水的,还依依不舍地朝客房瞟了一眼。

  可惜我并无兴趣收留他。

  想来他下手方向虽偏得远了些,却恰躲了我妹妹这一怒,算是自有福气吧。

  而于我这边,不定是在山野社见过我或怎样,想来套个近乎,也可以理解。

  毕竟不管能不能娶到我妹妹,与我这个公司实际上的掌权人打好交道,对他,以及他身后的环境工程设计事务所,都是个好事儿。

  到了楼梯间,他又有了些怪主意,非要扶着我轮椅送我回去。

  这是犯了我的忌讳,遂出手告诫他,他却不听。

  自断腿以来,我太久没遇到这类无赖份子了,一时竟被他制住。

  我烦躁起来,一拳向他搁在我耳侧的面部击去。

  他险险躲开,手拽住我出拳那只手。我挣扎起来,不知怎地两人就一起摔了下来。

  而我,恰恰摔在他怀里。

  倒不疼,就是烦。

  人不该心软的。

  周先生表现得十分意外,好在还算镇定,迅速抱起我准备放回轮椅上。

  我有心同他置气,也需他将我放回轮椅上,遂调整姿势方便他抱。

  然后,电梯门开了。

  父亲带着他的助理先生,还有我的秘书小姐,正直愣愣地盯着他与我看。

  这场面,定是妹妹那出戏完了,父亲带人与我对峙来的。

  可惜,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境况,竟是引火烧身了。

  人果然不该心软。

  11.

  周先生一脸坦然地把我放在轮椅上,又一脸坦然地向电梯里的父亲问好。

  “邵老先生好。”

  父亲没有答话。他情绪内敛得异常,显然动了真格。

  电梯门因为超时而缓缓合上,父亲的助理这才猛地醒悟过来,赶紧按住电梯。

  比起一生气就不形于色的父亲,助理先生和秘书小姐的表情简直是被雷劈了。

  也难怪,我从来都表现得似正常人,即便曾经叛出家门也只是为了更像正常人一些。我的癫狂怕向来只有家人得见。外人眼里的邵彬,还是那个中规中矩的家伙。

  而现下,老板的女儿刚刚当着一看就是跟老板不对盘的竞争公司的人出柜了,想必这会儿已经流言漫天了;转头来找老板向来听话的儿子,又跟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不知他们有未有认出这个男人是父亲给女儿钦定的女婿人选之一?

  父亲一直不说话,我也不会先去触他霉头。一时间,五个人三两相视,皆是沉默。

  我没多大感受,是因为知道父亲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对我做什么。

  助理先生和秘书小姐那是不敢说什么。

  可周先生这算怎么回事?

  我侧头看他,恰恰撞进他的视线。

  他微微躬身单手揽在轮椅背上,形成环抱我的假象,一脸深情款款地看我。

  那副腻歪模样连我也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心中忽然有了个念头:

  这周先生,莫不真是哪位冤家专门请来克我的?

  今日之事,未免太巧。

  然而却又不对,父亲只有我与妹妹两个孩子,从母亲死后便未续弦,也没听过什么花边逸闻,不至于有旁的继承人。

  除却家世,旁的怨恨都是商场结下的,也不会使这种手段。光为让父亲丢面子,还特地找来这么一位,实在兴师动众。

  此外,若真是设计,未免太有针对性了。我倒真不知什么时候我曾有了同性恋的传闻。

  想必今日之后就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