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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室静默。

  须臾闻得碾墨声。

  大理寺。

  牢房内烛火昏huáng。

  徐靖云一双手几乎要把牢柱抓出印子来。

  曲同音低垂着眼,手指在袖中微微轻颤。

  鞭打声一记紧接一记。

  被捆绑在刑架上的文无隅,衣裳尽碎,旧伤痕早已被新鞭痕悉数替代,血水沿着双腿流淌,将脚下的木架染得殷红,石板上大片血洼,倒映着烛光,竟独有一种艳绝的色彩。

  接连两个时辰的鞭打,他到底是一声没吭,

  “文公子真是非同常人!少见,少见!”

  肖何不禁啧啧赞叹,身上的银甲暗哑无光,表情愈发显得yīn狠。

  文无隅头歪在胸前,气息虽弱却不曾昏过去。湿漉的碎发贴着脸颊,还在不住得冒冷汗,至于鞭打,忍得久了反倒没什么知觉了。

  “肖统领,”牢中的徐靖云终于不顾曲同音的暗示而开口,声音略带嘶哑,“办案难道不是先问供词吗?他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如此拷打。”

  肖何扭过身,嗤笑,“办案手法各有不同,徐大人就是太过墨守成规,才惹得龙心不悦。一个人只要到意志最消沉的时候,即便你不问,他也会一一招供。”

  说罢手一挥,bào喝道,“给我继续打!”

  徐靖云攥紧了拳,手背青筋凸起,“够了!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撑不住了吗!”

  “是吗?”肖何十足戏谑,抬手制止起身观察文无隅,后扭头,“那试试?”

  说罢,伸指抬起他的脸。

  文无隅合着的双眼这时缓缓睁开。

  肖何倏地僵滞住,那眼神里分明空无一物,却更似无声的讥诮。

  他狠狠别开手,齿缝中挤出的声音,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招还是不招?!”

  第51章

  夜,幽阒。

  “招…”文无隅艰难得抬起头,维持这个姿势十分费力,气息起伏得厉害。

  听得招字肖何眼里的凶光才淡去,坐回桌案提笔录写供词。

  “大人要小的…招什么?”

  文无隅这句绝对是字面意思,绝对不含一丝一毫的不敬和亵渎。

  肖何却霎然间怒意上涌,目光倏地一寒,手指发力啪地折断了毫笔。

  “小的不知从何说起。”文无隅一字一顿适时补充。

  此人怎么看也不到撑不住的地步,肖何一脸愠色瞪他,把断笔狠狠掷地,又取一支,“从你进王府开始。”

  “哦,”文无隅尾音拖长,终于是显露出受刑后jīng神颓靡之状,“约摸去岁这时进的王府。”

  他停下喘息。

  “接着说。”肖何冷眼看去,之前看不见他的脸,但人是醒着的没错,现在这副垂死模样很难让他相信此人并非惺惺作态。

  “王爷以前为人如何、是否草菅人命…小的无从得知,府里的相公在王爷生辰那日俱被遣散,这一年未曾见他取谁人性命…”

  说到这文无隅上气难接下气,遍身痛楚霎时间全数钻心噬骨,汗水自发际汩汩流淌,满是水渍的脸惨无人色。

  “京兆尹刘大人被挟一事,把你知道的据实招来。”肖何不饶,语气qiáng硬。

  牢中二人惊怔。旧事重提的背后,不止是定罪这般单纯。

  皇帝怀疑他们包庇怀敬王串通一气,这才挑王爷的‘软肋’下手。

  肖何问罢静等了一会儿,眼见着那‘软肋’眼皮颤动几下,头一沉彻底没了声。

  施刑侍卫上前,粗鲁地扒开他眼睑,探了探脉搏,回道,“大人,人已昏厥,脉象虚浮,再打下去恐怕他真的不行了。”

  肖何冷嘲道,“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开口求饶,还真是把硬骨头,看来我的法子对他不管用。”

  他遗憾地起身,“夜深了,两位大人好生休息。”然后又瞟一眼文无隅,“把人看好别死了,明天接着审。”

  说罢扬长而去。

  大理寺监牢的牢墙格外冰冷些,石墙上划痕jiāo错,是行刑后的犯人扛不住痛楚生生用指甲剐出来的,还稀微残留着洗不净的血迹。

  牢墙无窗,不见天日。

  “你越是表现得不忍,越是害了他。”曲同音靠坐墙脚,声音轻缓。

  油灯渐渐燃尽,豆大的火点摇摇欲灭。

  “我…”徐靖云低垂着脸。

  “肖何就是拿他作要挟,我猜不用多久王爷也会来这刑房,文公子的命攥在皇上手里,不是几句敷衍之词能了事的,一旦开口,就不是他一人的生死问题。”

  “我知道了。”徐靖云低低回应一句。这个道理他起初也略能领会一二,经曲同音点拨,其中利害昭然若揭。

  皇宫内殿。

  病来如山,皇帝的身体经历一次中风,百病接踵而至,凭它是千年参药万年丹,也再不见昔日容光。

  “朕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当年那老宫人疯疯癫癫,却非全是胡言…”

  “皇上怀疑,前朝皇子确实没有死?”

  皇帝喘气的空挡,肖何小心得接过话。

  “现在回想起来,渊澄这小子自立之后,倒是不见和朕疏远,那时他不过十三岁,倘真如此,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城府,朕也…不得不佩服他。”

  “…皇上是否以为…文公子极可能就是当年逃出生天的齐皇后人…”

  “咳咳…你如今是朕身边唯一可用之人,这些只有jiāo给你去查了。”

  “微臣也怀疑…”肖何忽地收声。

  “说…”

  “文无隅进府不过几月,王爷便以钟情为由遣散身边所有男宠。微臣以为王爷这么做是为隐藏他的真实身份也完全说得通。”

  皇帝沉吟一会,说道,“是了,曲同音略过他的缘由恐怕也不简单。你审了他一宿,有问出什么吗?”

  “皇上恕罪,微臣重刑拷问也未能使他招供出有用之词,”肖何隔着屏风将脸埋低,“此人若非真无辜,便是深知三缄其口才有机会免于一死。”

  “嗯……那就见识一下怀敬王是如何的倾心所向吧。”

  “喂!”

  这声招呼有如河东狮吼,把点翠楼里的客人吓得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筷子,纷纷看向靠窗的客桌。

  谢晚成随意地掏两下耳朵,眉头许久未舒,文无隅被打入大理寺监牢,他也着急,没表现出来吧,点翠楼楼主文老板便以为他是多么冷血无情。

  “你还吃什么饭呐,还不快去打听打听我家主子怎么样了!”文曲叉腰,唾沫星子淹死人。

  “你怎么不去?”谢晚成没好气地回怼。

  文曲急得挥拳,“我手无杀猪之力,人家看见我不带放个屁的!”

  “我就能杀猪,就能让人家放屁了?”谢晚成夹颗花生送进嘴里。

  “你!”文曲吃瘪,牙根咯咯响,“你好歹是他师兄,一个师父一个观出来的,没点能耐吗!”

  谢晚成叹气,想了想又夹一筷子青菜,“你把武曲叫来,我有话问他。”

  见文曲大嘴张开,他紧接道,“问完我就去。”

  文曲话在舌间吞了回去,气汹汹得跑下楼。

  一会儿上来个打扮怪异的厨子。

  两人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二楼的客人听不见声音看不懂手语,便只好继续用餐。

  百万富翁江湖杀手赫平章,藏身地居然是个破屋断墙连乞丐也不住的荒庙。

  算算日子,赫平章今天将会在这个破庙里落脚。

  谢晚成挑了个角落坐等。

  等到抬头只见星辰满天时,庙外传来脚步声。

  谢晚成也不隐藏,在那人踏进破庙时扬声道,“赫老兄,”接着擦亮火折子,来人果然一手好易容,相貌丑陋得不忍直视,“在下谢晚成,文无隅的师兄。”

  赫平章听他自报家门,迈开步子走到草垛旁大喇喇往下一躺,“有何贵gān?”

  谢晚成浅笑,走近前说道,“无隅有点麻烦。”

  “听说了。”赫平章语气淡极,显然对此事漠不关心。

  “我想请老兄帮个忙。”谢晚成对他的态度不加计较,有求于人腰杆不能太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