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平章扫他一眼,轻哼,“你若想劫牢我劝你趁早打住,只怕人救不出反倒害他死得更快。”
谢晚成一愣,随即问,“无隅的事你都知道?”
“不知,拿人钱财于人消灾,没什么好问的,而且他只付我一次行动的钱,肯定不是为了今天救他自己。”
“你知道他想救谁?”
“一对老夫妇。”
“那你要如何才肯帮忙劫牢?”
“简单,给钱就是,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成功,无论救不救得成都得收钱。”
谢晚成重重叹气,他哪里不知劫牢绝非明智之举。
赫平章皱巴的脸皮居然露出丝许善意,“如今能救他的只有那位王爷。”
谢晚成闻言不禁冷哼,王爷已知文无隅身份,眼下自身难保,何谈救人,何必救他。
“我得走了。”忽然赫平章迅速站起chuī灭火折子,匆忙丢下一句便没了人影。
谢晚成呆愣住一会儿,听见外头有人賊声贼气得呼唤,“平兄,平兄,你在吗?”
来着是谁他没兴趣打照面,一个飞身跃过矮墙,绕到破庙后悄然离去。
第52章
晨露沾湿青衫,薄雾氤氲半遮,天尽处红霞似绮河如带。
日将出。
谢晚成驻足遥望,叹息,这一夜不知文无隅是否安好。
忽闻一阵马蹄声,渐近。
谢晚成退至道旁,冤家路窄,来者竟是连齐。
见是他,连齐放缓马速停在丈外。
“上哪去?”
谢晚成踱近,这紧要关头不留守京城反而奔走他方,令人好奇。
“你打哪来?”连齐端坐马背淡淡回问。
“我孤家寡人一个,露宿野外是常事,你家王爷大难临头,你何故出城?”
“不消你问。”连齐牵动缰绳踢了下马镫。
谢晚成横眉,大跨一步拽住马辔,
“因为你家王爷,无隅此刻生死未卜,你给我说句实话,他预备怎么救无隅?还是根本不打算救?”
“王爷自有筹谋。”
连齐说罢双脚踹马腹,无奈谢晚成抓得紧,马象征性抬了几步仍在原地。
连齐有些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
“你不妨再翻一次墙自己去问王爷,我不过是听命行事,不该问的绝不问。”
两人对峙了会儿,谢晚成松手后退,连齐打马,如箭离弦。
一阵疾风呼啸。
谢晚成目送连齐策马消失在旷野,丝丝缕缕的凉风,抚发丝,卷衣角,隐约带了点苦涩的味道。
怀敬王一案平静月余后竟惊动皇城禁军,府外好热闹的民众倾情演绎了‘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全跑没了影,连只麻雀都不敢歇脚。
文无隅被禁军羁押已经一天一夜,渊澄还是懒在西厢院,还是没事儿人一样。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却无法游目骋怀娱乐愉心,午后,肖何又领禁军直闯王府,“烦请王爷随下官走一趟。”
渊澄并不意外,一贯的倜傥,挂着浅淡笑意起身扫扫衣袂,伸手一请走进禁军队列。
肖何yīn沉下脸,这位怀敬王官场之中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论谁也无分亲疏远近,骨里是个冷傲之人,但私下如何百无禁忌如何性烈如火不是没有耳闻。
然现下那位所谓最宠的文公子被禁军不留情面得羁押在狱,竟不见半分脾气,当真那位文公子就只是个玩物而已还是故作镇定,稍后即见分晓。
如此作想紧随队列后的肖何,觑了眼渊澄背影,闪过一瞬冷笑。
老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从文公子这肉身仿佛刀山上涮过几番的惨样可见,他的主人已难成气候,没人惧怕是否会有兴师问罪的一天。
渊澄的眼神扫了一下文无隅,垂眼的瞬间倏现一丝戾气,此番折磨可与他在自己手里所受相较,肖何身处禁军首领多年,手段也非寻常。
歇了几个时辰又是一顿拷打,文无隅此刻仍有气儿,缓缓抬眼皮,王爷一脸寡淡,似乎还笑了笑,于是也勾动嘴皮回应。
肖何来回扫看二人,以为文无隅嘴唇微微翕动欲张口,等了一会,见他只是无声挂拉下头,才对渊澄道,
“王爷没什么要说的?”
渊澄严正道,“肖大人的刑讯手段,就连大理寺和刑部都得甘拜下风。”他走近几步,伸出手指摩挲文无隅胸口鞭痕周围的勉qiáng称得上完好的皮肤,如同欣赏一件古玩,
“每道伤口深浅一辙,既让人痛不欲生又不会因流血过多伤及性命。”
肖何从那平和又不失郑重的口气中听出几分淡讽,可王爷的神情分明正经得无以加复,他琢磨不透,便单刀直入道,
“朝野皆知王爷去岁生辰遣散府中所有小倌,将这位文公子收为专房独宠,足见王爷喜爱之深,可想而知,他对王爷必然颇为了解,”肖何说着扫了眼惨兮兮的文无隅,“按照常理即便是琐事也能敷衍几句,可他半句也不肯说。”
半句也不肯说?明明招了该招的,文无隅这时又费力得抬了下眼皮,可要张口十足辛苦事,只好半阖眼作罢。
渊澄极淡地掠去一眼。
肖何不管王爷是否信他所言,接着怜惜地看了看文无隅,语气戏谑却故作忧伤之色,“三千佳丽不敌文公子一人,到头来仍是弃之如敝履,可怜文公子拳拳深情错付了。”他转目望向渊澄,“难道王爷明修栈道骗过了所有人?”
这肖何可非莽夫一个,竟能从中想到这一层。文无隅暗暗赞了句。
忽闻王爷轻促的噗嗤一声,笑了,
“肖统领袖藏乾坤,只做个禁军统领未免屈才了,你方才的臆想若编排成文,必定买者如cháo,名扬四海指日可待。”
赤luǒluǒ的讽刺,就是半死不活的文公子也两肩微微颤动了几下以示笑意,肖何脸色遽变,飒然转身,手一抬,侍卫怀捧一木匣走近文无隅面前。
“看来文公子不过是文公子,那么无论如何施刑,王爷也决计不会皱一下眉吧?”
肖何笑脸僵冷,揭开木匣,两排银针冷光幽幽,长短粗细不一,最细有如毫毛,最长则七寸余。
文无隅悄摸摸瞥了眼,已能料想这一匣子银针用法,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侍卫扭动机关,刑架缓缓翻转,文无隅仰面躺在刑架,酸痛的脖颈得到支撑倒让他舒坦许多。
渊澄看着银针的表情不乏玩味,“没想到肖统领对针xué之道亦有造诣。”
肖何闻言怔了一瞬,怒极反笑,愠恼一散而空,此二人非等闲,一个全心全意受刑,一个装傻充愣到底。想他磨砺以须数年如一终于得君器重,万不可功亏一篑,既然王爷要与他论刑罚手段,便好好展示一番。
“皮毛之术王爷别见笑,谈不上造诣,尽往人身体上扎就行了,总能扎到痛处。”
肖何挑出一根细针,朝侍卫点头,侍卫立马上前一把剥下文无隅的鞋袜并将破不成形的裤腿袖管三两下卷起一小截。
肖何抓住文无隅的手,力道足够让凄惨的文公子不得动弹,实际上他便是想抽回手也没那个力气,只不知一会儿能否惨叫出声来。
“都说十指连心,”肖何将针尖慢慢bī近他的尾指,“那便先试试扎心吧。”
文无隅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脱水与饥饿。
渊澄凝眸望去,尽管看不清那张脸,他却晓得迄今世间无人能让这位铁了心的文公子真正畏惧。
第53章
细若发丝的银针贴和着指甲缝隙,针尖倏地没入指尖,文无隅的心瞬间收紧,身子随之一息颤栗。
肖何轻慢地抬了一眼,要把这折磨扩到极致,在扎进他指尖后缓缓旋转银针,指甲上的纹路逐渐显现出一条笔直的细微的血线,却似毒蛇一般,直抵钻心之处。
这种痛好比骨头里的痒,无法触及,且又持续不断,让人只得无止境地忍受。文无隅牙关紧闭,另一攥拳的手,手背bào起道道青筋,身体绷得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