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秀脸色一沉,瞪眼看他,目光忽变凌厉,“那又如何?是他负我,难道要我笑着恭喜他们?”
齐玦嘴角微勾,那抹无意中的一笑像极了渊澄,齐明秀冷冷别开眼。
“没有人要你恭喜他们。王爷这么多年为你为大齐江山耗费的苦心,已足以让你放宽心胸。”
“你和他素未蒙面,今天第一次见,想法却意外相似,总以为江山这两个字,可以弥补一切错误。”齐明秀言语间不禁哼笑,“剑没刺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不知道疼。”
齐玦低叹一气,坐下椅子,斟杯茶放他面前,“我若问心无愧,即便是再疼也不会怪责他人。”
齐明秀只是低垂着眉眼不说话。
齐玦自顾自又道,宛如长者一般语重心长,“你想想,王爷完全可以只做一邦之臣,安享一生荣华,何必为你的安危日日悬心,何必冒险筹谋大齐的复兴。你要知道,再如何名正言顺,事实上我们将要做的,与钟氏窃国篡位并无区别,有朝一日定会为后世诟病,王爷必是首当其冲。你以为真正的历史是史官笔墨文过饰非,一朝臣民缄辞杜口所能掩盖的吗?
你是大齐唯一的皇族血脉,命已天定,有些东西你不得不放弃,何不把目光放长远一些,相比一己私情,还有很多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做。你明白吗?”
齐明秀这时缓缓抬眼,恍若有悟,他定定看着齐玦,眼中的光芒终于不复,“我明白…”
轻声一句说罢,他拖着脚步,缓缓走向寝屋,将房门合上。
第89章明秀番外
齐明秀曾经在曲府住过五六个年头,也一样是终日不见天的黑屋。
记事起,就有人将他的真实身份和不可示人的原因告诉他,因而即便年纪小,齐明秀从来不吵也不闹。
直到和叔跟他说,救他的人来了,他才发现希望是世上最绝美的东西。
齐明秀记事以前的记忆只有几个画面,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孩童,一个温柔慈爱的妇人,他也唤那妇人叫做娘亲。
而以后的每一天齐明秀都记得清清楚楚,蜘蛛吐丝几时织成网,虫蚁囤积粮食的洞xué,蚊蝇出没藏身的角落,过去十年他与这些微末且仅有的乐趣为伴。
这一天,齐明秀期盼已久的人终于来看他。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那人比他高大,笑容格外刺眼。
明明和叔已经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那人却还要问,“我叫渊澄,你叫什么名字?”
齐明秀语气有点冒酸,还是报上姓名,“我记得你,你从宫里回来了。”
“你记性真好。”
分明觉得尴尬,那人却依旧笑眼弯弯,委实讨厌。
说罢还一直打量他,齐明秀耐着性子,指指chuáng榻,“坐。”自己也坐到一块光秃秃的chuáng板上。
渊澄又是没话找话,说给他添置东西,他哪里还稀得这些,早就习惯,便想要张父母的画像,渊澄答应得挺慡快。
齐明秀也便无话。
一会儿,听见渊澄道,“将来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真的?”
“真的,一定!”
这一刻,齐明秀竟觉得那张无灾无难的笑脸却不那么讨厌了,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至此后,每隔一两日,便会见到渊澄。
一开始只生硬的问答,后来,渊澄提议教他学武。
齐明秀很兴奋,一口应下。
可是学武并不容易,一段时间下来,旧伤未愈又添新的淤青。
齐明秀几度想放弃,可又开不了口。
这天,渊澄来到密室,两只手jiāo握藏在衣袖里,神神秘秘地冲他笑,“这几个月你辛苦啦,所以,要送你个东西作奖励,把手伸出来。”
齐明秀很好奇,乖乖送出双手,倏忽手腕一暖,是只银光熠熠的手钏,他从未见过这般耀眼的银器,还能感受到丝丝暖温从手钏上传来,想必是被一路捂着。
只是手钏偏大了些,吊在手腕上显得有些空dàng。
“大了点,没办法,只有这一个,不过你现在长得快,过两年就合适了。”
渊澄抓住他的袖子往chuáng边去,“过来,我再给你揉揉淤青。”
齐明秀半拖着步子,犹豫不前。
渊澄回看奇怪道,“怎么了?”
齐明秀将手抬起晃了晃,难为情得说,“这个…谢谢…”
渊澄朗笑道,“你要再说谢,我可不给你带好玩意了。”
齐明秀低头赧笑,随即将上衣脱去。
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渊澄眉头蹙起,边把药酒倒掌心,边道,“你自己练习时,一定要注意力度,慢慢来,光靠蛮力不行,要摸索巧劲。”
齐明秀嗯了声,忽然倒吸一口气,疼得眉毛拧成一团。
渊澄忙松了些力,“疼就喊出来,不疼你这些伤好不了。”
齐明秀微微点头,把注意力转移到手钏上,“这个,为什么这么亮?是银的吗?”
渊澄回道,“许是银质非同寻常,我没问,我看上的是中间的同心结,雕刻师傅已经九十九岁高龄,这同心结他花了五年时间才刻好。你知道它的寓意吗?”
齐明秀摇了摇头。
那厢渊澄学老者的口气,晃着头说道,“同心是为,不离,不移,不弃。”
齐明秀好似看不够,小心翼翼地抚摸同心结,渐渐淡粉的双唇抿成一线,银光映入他的眼里,像夜空安静的星辰,却又那般光华灵动。
时间一晃而过。
齐明秀十六,却才有六岁孩子的开朗,也有着悄然而生的倔qiáng任性。
这都是潜移默化间渊澄养出来惯出来宠出来的。
因此当齐明秀四日未曾见到渊澄,他已经水米未进两日。
这年的渊澄,早已把抄家问斩、暗杀焚戮做的得心应手,府中男宠来来往往多不胜数。
“和叔说你两天没吃饭?为何?”
渊澄从密道下来,满面笑容没心没肺。对于外头发生的事,他只讲一半,留的那一半,与杀戮有关。
齐明秀见他来,随即翻进chuáng榻,背对他,冷冷道,“反正我死了你也不会知道。”
“这是什么话。我刚回府就来看你,水都没喝一口。”渊澄眉梢一跳,撩起衣摆坐chuáng边。
齐明秀往里挪了挪,怨气很重,冷嘲热讽道,“你做了王爷,是该给钟氏卖命,府里又这么多男宠等着你,分身乏术吧?还管我做甚。”
渊澄扶额,看眼缩成一团的背影,默叹一记,俯身过去一把将他拉出chuáng内,正色道,“你指的这些我跟你讲过,还拿出来说可就是胡闹了。”
齐明秀低着头不语,一味地咬唇。
渊澄攒眉,抬手划过他唇边,柔声道,“别咬出血,我答应你以后若不能来提早和你报备行不行?”
齐明秀扬起脸,经年不见阳光的肤色异常的白皙,凝脂一般剔透,嘴唇被他咬得鲜红,双眼扑闪满是幽怨,活现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渊澄暗暗失笑,别过头去扶膝轻叹,“那你要如何才好?”
“你看着我。”
渊澄于是转回目光。
“我比你那些男宠长得丑吗?”齐明秀凝视着他。
渊澄心里一震,犹疑片刻,他道,“自然是你好看,我都没正眼看过他们。”
齐明秀闻言嘴畔浅浅勾起,眸光闪了闪,一抹红晕爬上双颊,微仰着脸,盯住他,“那若是有了我,你可不可以不和那些人纠缠?”
渊澄一时无话,只顾吞咽口水,他从没肖想过齐明秀,可此刻齐明秀话说得如此直白,拿一副俊俏可爱的模样巴巴望着他,他实在很难把持住不见色起意,
“可你得知道,那些人是带着目的进府,免不了要和他们逢场作戏。”思忖一会儿他没立马答应。
齐明秀黯然垂首,想了想,把心意退让一步,“不要假戏真做总可以吧?”
渊澄听得这委屈求全的一句,心陡然揪紧,下一刻他将人拥入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以后按时吃饭,别亏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