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屁股银行

  悄然准备先拿一批死肧蛋去探探行情,市面上的鸡蛋一个卖一毛八,还要凭票购买,自己卖两毛三不要票,只贵五分钱,应该有销路。

  谢果儿给悄然装了整整五十个鸡蛋。

  “这能行吗?会不会被发现?”谢果儿心里没底,她还是头一回干这种“非法勾当”慌得很。

  “没事,这里统共才五十个鸡蛋,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自家的老母鸡下的蛋,也能说得过去。”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

  养鸡厂半个月能回家三天,悄然向赵大民告了假,偷偷带着几十个死肧蛋走了。

  县里认识她的人多,省城又太远,所以她这次的目标地选在离县城最近的青市。

  一手橘子皮,一手腌酸梅,悄然带着一篮子蛋坐着汽车到了青市。她的蛋来历不明,最好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卖,但人流量小的地方蛋又不好卖,最后她决定去青市的铝制品厂碰碰运气。

  她记得铝制品厂在青市算得上大厂了,里面有两千多名员工,厂子效益好,工人手里有钱,她不怕自己的蛋没销路。

  正值中午下班时间,从铝制品厂里涌出来许多人,悄然揣着篮子,猫在一个路口拐角处,等着目标客户。

  年轻人不行,他们有点钱都花在打扮和找对象上了,基本不会买她的东西。老年人也不行,他们省惯了,一碟咸菜能吃一碗饭,舍不得花钱买鸡蛋。

  所以她的目标客户是那些中年大叔大妈,这些人一般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手里有钱家里多半还有在读书的子女。在孩子身上,他们可舍得花钱。

  没等多久,一个穿着黄衣服的中年大妈从她眼前经过,被她叫住了。

  “大姐,穿黄衣服的大姐,请留步。”

  对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大妹子,你叫我?”

  悄然凑到她跟前,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问:“大姐,买鸡蛋吗?乡下散养的走地鸡下的蛋,可有营养了。”

  大姐眼神亮了,“多少钱?”

  “两毛五一个,不要票。”

  大姐犹豫了一下,“你这卖的有点贵阿,市场里这蛋才一毛八。你这贵了七分钱呢。”

  “市场里的鸡蛋是凭票供应的,我这蛋不用票算是优惠了,而且这是我们村散养的走地鸡下的蛋,营养可比外头那些用饲料喂出来的鸡高多了呢。”

  见那位大姐还在犹豫,悄然假装忍痛道:“我们乡下离这远,我还要赶车回去,这样吧我再便宜两分钱,两毛三一个,怎么样?”

  黄衣服大妈脸上一喜,“行,就按两毛三,你给我装十个。”想想自家人口多,又道:“还是给我十五个吧。”

  “好。”悄然麻利地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塑料袋,装了十五个鸡蛋给对方,收了三块四毛五。

  黄衣大妈走后,悄然把钱叠好,笑眯眯地揣进口袋。一颗鸡蛋她原本的定价就是二毛三,故意提高两分就是给人还价的余地,谁都希望自己买东西的时候占点便宜。

  至于是饲料鸡还是走地鸡,谁吃得出来?反应营养成分都一样,她也不算骗人。

  悄然把钱收好,有了第一个客户接下来就顺多了。又路过一个大叔,买了八颗鸡蛋,不到半小时悄然带来的鸡蛋就全卖光了。

  悄然算了算帐,鸡蛋一共卖了十一块五,扣除来回的路费一块二,还有给谢果儿的三成收益,这次她一共赚了七块二毛一。

  这还只是个开头,等养鸡厂的成鸡数量上去,相应的死肧蛋数量也会跟着上涨,到时候能赚的就更多。

  回去的路上,悄然路过一家新华书店,想到陈志捷明年就要参加中考了,想买几本参考书给他同,便往书店里走。

  八十年代,国民对知识的渴望从新华书店的拥挤程度就看得出来,书店里人挤人,跟沙丁鱼罐头一样。

  悄然使出吃奶的劲才从人堆里抢到两本中考用书,顺便还买了些纸笔,花了五块六。刚刚卖鸡蛋得来的钱还没捂热呢,就去了一大半,果然知识就是金钱。

  她在路边摊上吃了碗热汤面,然后坐车回冒西村,等她回到养鸡厂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谢果儿还没回家,在养鸡厂等着悄然。她这一天过得心神不宁,连鸡饲料都忘记添,等她想起来慌慌张张拿着饲料往食槽里倒,那些鸡疯狂地将脑袋往食槽里扎,活像饿死鬼投胎。

  “我回来了。”

  悄然拎着篮子走进鸡舍,谢果儿急忙迎上去紧张问:“怎么样?鸡蛋都卖出去了吗?”

  “你让我先歇息会儿,这大热天的,可把我累惨了。”陈悄然满头大汗地道。

  谢果儿赶紧倒了杯水递给她,悄然仰头喝了几大口,长舒了一口气。她看谢果儿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笑着道:“很顺利,全都卖出去了。”

  “真的吗?全都卖出去了?”谢果儿旋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真的,才半小时就全卖光了,下次我们可以多带一点去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钱来,“这是你那份,一共三块一,你数数。”

  谢果儿接过钱,“我都没出什么力就拿钱,怪不好意思的。”

  “这是你应得的,要是没你在鸡厂里忙会儿,就我一个人也干不成事,我们可是搭档,以后有钱一起赚。”

  悄然这句话让谢果儿心里一暖,她放心地把钱收好,有了这笔钱弟弟妹妹们就能多读几年书了。

  “你这一天也够辛苦的了,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吧。”

  谢果儿手脚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碗蛋炒饭就好了,金黄色的蛋炒饭上洒了点葱花,香喷喷的让人食指大动。

  “果儿,你手艺真好,以后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悄然一边吃一边倒。

  谢果儿羞红了脸,“别胡说。”

  “我是说真的,你这蛋炒饭的水平都能和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比了。”

  “我哪能和大师傅比啊,不过就是孰能生巧罢了,以前在家都是我做饭,做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

  “那也要有天赋才行,像我做了几十年饭,一样不咋地。”

  谢果儿笑了,“你今年才多大啊,就做了几十年饭。”

  “呃……不说这个了。对了,果儿我问你,你估计下个月我们能有多少个死肧蛋。”

  谢果儿在脑子里估算了一下,“这个月成鸡的数量上涨了不少,下个月鸡蛋的数量也一定会增加,按照三成的比例,估计至少有四百多个。”

  “四百多……”悄然暗自盘算,自己一趟带五十个鸡蛋基本就到头了,再多她也提不动。四百多个鸡蛋,得跑八趟,不说来回路费,就她那晕车的毛病,让她一个月往返青市八次,她非得死路上不可。

  “果儿,下回你和我一起去青市吧。”

  谢果儿一听就慌了,“我……我不行的,我连县城都没去过,更别说去市里了。而且我们俩都不在了,鸡厂怎么办?”

  “说的也是,那就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

  谢果儿松了一口气,要她整理鸡舍、做做饭她还行,让她去市里卖鸡蛋,还是公家的死肧蛋,她是万万没那个胆子的。

  第二天早上,悄然在鸡舍里打扫卫生,谢果儿进来说有人找她,她一脸疑惑地出门看,就见陈志捷拿着一个包袱咧着嘴冲她笑。

  “姐!”

  “阿弟,你怎么来了?”悄然惊喜地跑过去抱了抱弟弟。

  “妈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妈会这么关心我?我才不信。”她妈要真惦记她,就不会等一个月才让陈志捷送东西来了。

  陈志捷挠了挠头,小声道:“妈说你这个月没回家,那工资……”

  “嘁,我就知道她惦记的只有钱,你等着我给你去拿。”

  不一会儿,悄然拿着一个小纸包出来,“给,这是这个月的工资,二十八块,一分钱不少。”

  当初她离开家之前给她妈留了张字条,上面只要讲了两件事,一是她现在是公家人了,要是强行把她从冒西村带走那是犯法的。二是她会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家里。

  她妈之所以没到养鸡厂来闹事,只怕还是看在第二条的份上。

  陈志捷将钱收好,“姐你把这些钱都给妈了,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吃住都在这里,花不了什么钱,你就别担心了。对了,我昨天去了趟青市,买了两本中考复习的资料,还买了些文具,你带回去吧。”

  “姐你去青市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你把书和文具带回去,好好准备,明年争取考个好的高中。”

  陈志捷慢慢地将手里的书放下,“其实我不想考高中了,我想去考中专。”

  “中专?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读中专?”

  “就是因为成绩好,妈才让我去考中专,中专只读两年半,毕业就能分配工作。要是去读高中,考上大学当然好,但是几率这么低,还不如读个中专早点出来工作。”

  悄然暗自咒骂了一声,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当年她弟的确是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县里的加工厂工作。

  可是没几年国企倒闭潮就来临了,陈志捷成为“富余人员”被下了岗,中专这个文凭也变得不吃香了,慢慢被社会淘汰。

  最可气的是,她妈当初为了讨好加工厂的领导,居然让刚满二十岁的陈志捷取了副厂长的寡妇女儿,那个女儿还有带了一个五岁的儿子。

  结果加工厂倒闭,两夫妻一起失业,陈志捷自己都快养活不了了,还要养这一大一小,生活过得非常拮据,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还没到中年,两鬓就已经发白了。

  既然重活了一次,她就绝对不能让弟弟重蹈覆辙。

  “阿弟,你想读中专还是大学?”

  “我想有什么用啊,妈她……”

  “你不要管她,我就问你自己,你是想读中专还是大学?”

  陈志捷咬了咬唇,“我当然想读大学。”

  “你有信心能考得上吗?”

  “有!在读书这件事上我还没怕过谁。”他常年都是年级第一,只要给他机会,他有信心考上大学。

  “好,那姐会拼尽全力,助你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