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汽车上,悄然一手用橘子皮捂着鼻子,一手拼命往嘴里塞腌酸梅,这才堪堪忍住晕车带来的呕吐感。
酸梅是谢果儿特意从山上采来的,冒西村特有的野梅子,这东西平时没人吃因为太酸了,这会儿用来防吐效果倒是很好。
也不知道汽车开了多久,等到了站,悄然晕晕乎乎走下车呼吸到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又重生了一次。
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找了家招待所先住了下来,准备第二天去农大找农科院的专家。
省城的大学几乎都聚集在城南,那一带她可熟了,上辈子她跟着梁若愚到了省城,住在师大的职工宿舍里,这一住就是小十年。
农大就在师大隔壁,梁若愚和农大的许多老师都是朋友,其中就有这位后来成为省农业专家的李德清教授。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是农科院的一个小研究员,经常去农大教课贴补家用。
陈悄然之所以想找他帮忙,除了他专业能力过硬之外,李德清本人也很热于助人,连梁若愚那么刻薄的人都对他评价颇高,所以找他帮忙准没错。
陈悄然坐着公交去往农大,一路上不时往车窗外看。这座城市她待了半辈子却忘了它最初的样子,现在她有时间好好看看,一定不会再错过这一路的风景。
到了农大,悄然找到了农科院,却在门卫处被值班人员拦了下来。
“你好,我找李德清同志。”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朋友拖我给他带点东西来。”悄然晃了晃手上的袋子,里面是赵大民特意给省城的专家准备的山货。
“你把东西放在这就行了,一会儿我转交给他。”
“那可不行,他朋友交待我一定要把东西亲手交给他。”
“他上午不在岗去教课了,你下午再来吧。”
“那好吧。”她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找到人,现在起码知道李德清就在这里,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不信逮不到人。
也快到中午了,悄然想找个地方把午饭解决了,大学的食堂要饭卡她没有,只能去校外的路边摊上吃点东西。
她找了一家小摊子点了一碗面,刚坐下就见前方来了几个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这附近的学生,几个人有说有笑,呼呼啦啦就在悄然背后的桌子坐了下来。
“您的面好了。”
“谢谢。”
悄然尝一筷子葱油面,面条Q弹有韧性,葱香四溢,好吃到想尖叫。她边吃边留一耳朵听背后的大学生聊天。
“我昨天刚买了一本吉他琴谱,里面的曲子可多了,等我练好了弹给你们听。。”
“可拉倒吧你,就你那手,连爬坡都没练熟呢,能弹什么曲子,弹棉花还差不多,哈哈哈。”
其他几人跟着笑起来。
“你们可别不信,等我练成了拉三(难度很高的一首曲子),你们就等着被我虐吧。”
悄然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男生拿着一当吉他,假装弹得很尽兴的样子,看得她差点笑出声来。
“裴瑞,别说你能弹拉三,就算你练成六指琴魔,人家女孩子会看你一眼吗?她们只喜欢顾城、喜欢海子、喜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那个叫裴瑞的年轻人顿时像卸了气的球一样,瘪了下去。
“师大那群臭老九,会写几首破诗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那些女孩都喜欢他们,看不上我们理大的男生。”
悄然转过头,低声轻笑。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向往烂漫,崇尚诗歌,尤其喜欢诗人。所以往往文科男比理科男更受欢迎。
诗是好诗,不过不管是砍死妻子再自杀的顾城,还是卧轨自杀的海子,她都不喜欢。
上辈子为了讨好身为师大中文系老师的梁若愚,她嫌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少,还特意背了好多现代诗,结果也只是白费力气,人家根本不在意。
好好的想起上辈子的事干嘛,真是丧气,草草几口把碗里的面吃完,悄然又回到农科院门口守株待兔。
在农科院门口站了一个多钟头,腿都站酸了,不过总算是把人给等到了。门卫的值班人员指着前面一位瘦高的年轻男人说,那就是李德清。
救星啊!
悄然激动地冲上去,把对方吓了一跳。
“您是李德清同志吧。”
“呃……嗯。”
“您好,我是冒西村养鸡厂的职工,我们养鸡厂最近出了点问题,想向您请教。”
李德清有些懵,“同志,我不认识你,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陈悄然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在报纸上看过一篇你写的关于农业养殖方面的文章,写得特别好,所以这次我们养鸡厂出了问题,我第一个就想到来找你。”
像李德清这类的研究员就是农科院的笔杆子,在报纸上发过一两篇文章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且她刚说的很含糊,没具体说是什么报纸,也没说是什么文章,最容易糊弄过去。
李德清还在回忆他最近在报纸上发表过什么文章,悄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将手里的山货一股脑地塞到他怀里,趁热打铁道:
“李同志,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那真得很需要像您这样的专家给予指导。”
“不不不,这个我不能收,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能帮上忙的直接说就行。”
李德清想把东西还回去,但是悄然说什么都不肯,他只好暂时拎着那堆山货,带着悄然进了农科院。
正是吃中饭的时间,办公室里只有李德清和陈悄然二人,李德清将山货放到一边,问道:“你确定要找的人我?”
“确定。”
“可我只是个小研究员而已,我担心我能力不够,我们农科院还有很多厉害的老师,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了,我信你。”
那些大拿哪有空理她们那个小破养鸡厂啊,这种事情还是找李德清这样的新人最好,有能力又上心。
李德清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一个陌生人如此信任,瞬间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那好吧,你说说你们那的情况。”
陈悄然将养鸡厂成鸡数量直线下降的情况给李德清说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些鸡吃了饲料就是不长肉,有些鸡还没等长大就死了,这不会是得了鸡瘟吧。”
李德清想了想,道:“你把你们喂的那些饲料的情况再详细跟我说说。”
悄然又将饲料的详细情况说给他听。
李德清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是得了鸡瘟,如果是鸡瘟,鸡的死亡数量就不止这些了。”
只要不是鸡瘟那就还有得救。
“李同志,那您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你们养鸡厂主要饲养的是肉鸡,如果长势不好,那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饲料上,我刚听你说你们用的一直都是县里提供的统一饲料对吧。”
“对。”
“县级的饲料一般都是粗饲料,里面缺少很多营养物,你们养鸡厂的鸡应该是缺了维生素B2。”
李德清进步一说道:“缺乏维生素B2会使雏鸡生长缓慢、消瘦、衰弱,消化功能障碍,腹泻,最后肌肉萎缩衰竭而死。”
“那这要怎么办?”
李德清笑了笑,“不难解决,你们在饲料里按照比例添加维生素B2就可以了。”
只要加维生素B2就行,悄然大松了一口气,这比她想得要简单多了。
李德清详细向她说了维生素添加的比例,还有一些养鸡厂常见的注意事项,例如通风换气、鸡群的周转,鸡舍的利用率,水电设施以及疫苗的投放等等。悄然都很认真的拿笔记了下来。
临走前李德清要把山货还回去,但是悄然坚决不同意。刚刚她可是听了许多养鸡方面的专业指导意见,可比这些山货值钱多了。而且李德清是未来的农业专家,之后指不定还要麻烦他,当然要提前打好关系。
离开农科院,悄然马不停蹄地赶往医大附属医院,想去那里买点维生素B2,却被告知没有医生的处方单子,开不出来药。
是鸡得病又不是她,难道还要抓只瘟鸡来给医生看吗?在附近也没有兽医站啊。
悄然坐在药房门口叹气,揪着头发想办法。无意间看见中午那个“六指琴魔”,正在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聊天。
“靳洲,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吧。”
“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只会开刀,我又不会写诗。”
“你可是我死党,兄弟有难你怎么能袖手旁观?”
“那我给你开点药?”
“我不要吃药,我要诗!那个师大的高明明占着中文系才子的名头,把女生的注意力都吸过去了,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倪灵阿,我都快愁死了。”
穿白大褂的医生嗤笑一声,“要不我给你来一刀,一了百了。”
“六指琴魔”双手搭在对方肩上拼命摇晃,“我要诗……”
“那个……”悄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二人身边,小声说:“我这里有诗。”
“六指琴魔”一怔,立马来了精神,“同学你说的是真的吗?”
悄然贼兮兮地道:“我有诗,你有药吗?”